我同平姑姑离伤兵远了,才对她道:“我去看看周围有无花草可食……”平姑姑道:“刚刚小顺子来过,说萧三公子已为娘娘准备了一些野果,放在皇上御帐之中了,因娘娘正在忙,故此没敢打扰,让娘娘忙完了便去皇上的御帐呢。”我嗯了一声,三哥想得周到,同平姑姑走向永璘的大帐。
走近御帐,刚要挑帘,正好有一个人掀帘出来,差点撞个满怀。我忙退后,定睛一看,却是浏阳王永琮。他一身戎装,甚是帅气,看见我,他也停下了步子,立定打量。我避开他的目光,道:“王爷!”他方才收回目光,揖手:“娘娘,臣弟甲胄在身,不便行礼,娘娘恕罪。”我看着他,心中滋味杂陈。永璘将护身软甲给了他,自己却受了伤,我不知道该怨他还是该恨他。“娘娘瘦了。”他低低道:“气色也不佳,娘娘的身子是否还没恢复。”我正要回答。帐内永璘问:“是皇后来了么?”我忙应:“正是臣妾。”匆匆对永琮道:“多谢王爷惦记,本后很好,王爷上阵杀敌,还要多多保重,勿令皇上牵记。”说完,也不再理会他,挑帘进帐。
永璘御案上放着一盘花花绿绿的果子,他正在一边喝汤一边看折子。我走过去,蹲身为礼。起身后走到他身边。见他喝的东西墨绿的,气味难闻,里头也不知是什么野菜,一般黑黑的,一见便令人难以下咽。想到他一向养尊处优的,几时吃过这种东西?如今居然还津津有味,心头难过,一低头,泪便滑了下来,忙伸手擦了,取过果子,拿刀削了皮,递给他,他转开头不接,道:“你吃吧,朕差不多饱了。”我道:“皇上不吃,那臣妾也不吃。”他抬眼看看我,伸手接过,道:“好,那就一起吃。”放下奏折,伸手搂住我,将果子放在我口边,我咬了一口,他才放进自己嘴里咬了一口,慢慢嚼着,问:“看见朕吃这个,你难受了吧?”我道:“没有。”他笑道:“眼角还有泪没干呢,还犟嘴?朕起始也吃不下,现在倒也惯了。可见人哪,是会变的,真饿了,什么都吃得下。”我心酸,道:“臣妾无用,不能为皇上分忧。”忍不住伏在他怀里流泪。“这跟你无关,”他好笑:“要你分什么忧?好了,别再哭了,朕这不是好好的么,三军吃得,朕自然也吃得。朕当初没想到这一项,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你也别难过了。叫将士们看见朕的皇后成天哭哭啼啼的,不好!”我道:“臣妾从不在外人面前哭的。”“真的?”他逗我道:“刚才小顺子去找你,说你一边给朕的士兵裹伤一边掉眼泪,还不是外人么?”我不好意思,嗔道:“那是难得的,他们的伤……太惨重了。”他拍拍我的背,道:“朕知道你心软,不忍见到这些事,但战场上难免的。你也别太难过了,哭多了也伤身,若只这么着,朕就送你回去了。省得朕见了你的眼泪心里也难受。”
我擦干泪,坐好了,道:“臣妾答应皇上不哭了,皇上也别送臣妾回去。臣妾要与皇上共患难!”他卟哧笑了,捏捏我的脸道:“共什么患难?说得跟真的似的,孩子气!”伸手搂住我的肩,道:“要打仗了,粮食一到朕就要出击了,这几日憋得太久了,那些将士心里正窝着火呢,若不是朕在这里镇着,与他们同食同宿,只怕军队就要反了,断粮!多大的事啊——”我恨:“若让臣妾知道是谁害的皇上,臣妾叫他钉钉板浑身不扎透几千个窟窿不让他断气!”他呵呵笑了:“稚奴还有这种手段?好,朕查到了,就交给你,看你到时下不下得了这个手。”我道:“皇上也太小瞧臣妾了,别人对臣妾怎么样,没关系,谁敢害皇上,臣妾决不会心慈手软的。”他笑斥:“这话先就不对,什么叫怎么对你都没关系?那朕心里就不难受了?顾前不顾后的。行了,你去侍凤将军的帐中休息会儿吧,朕要做事了。”放开搂我的手,去拿奏折。我道:“臣妾不走,臣妾就在这儿陪着皇上做事。”他道:“朕这儿人来人往的,不唯吵,且也不方便,到底都是男人。朕已跟殷若真交待了,你跟她一块儿睡,她那儿是女兵,女人家洗漱也方便。李大用,送娘娘过去。”李大用答应,走过来。我只好道:“那臣妾走了,皇上保重。”他笑着点点头,目送我出帐。
殷若真已叫人铺好了床,我几天几夜没好生睡,着实累了,身子一着床,便睡了过去。这一觉连梦也没有,安安稳稳的,醒来时已近黄昏,我忙起来,匆匆洗漱了,来找永璘,永璘却不在帐中,羽林说他去看伤兵了。
我出得帐来,正想去弄点吃的,发现大军之中似有骚动,正在奇怪,一个探马飞驰而来,奔到面前跪倒:“启禀皇后娘娘,粮食运到了。”声音微抖,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兴奋。旁边的羽林一阵欢呼,我叫过一个羽林,让他快去禀告皇上。然后对探马道:“领我去看看。”他应:“是,娘娘这边走。”我边走边问:“是四川运过来的么?”他道:“不是,是一群人,有僧有道的,穿什么的都有,似乎是草莽中人,三公子已先过去了。”我放下心,有三哥在便没事了。
走到近前,三哥正在人群中与人谈笑,似乎甚是熟稔,我挥手令探马退下,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挥洒自如的三哥。
三哥大笑,回头时方看见我,招手令我过去,我这才走近人群。
三哥对众人道:“这是小妹萧珩。小妹,见过众位英雄。”我蹲身行礼,道:“萧珩谢过众位英雄运粮之德。”一大部分人还礼,都道:“娘娘少礼。”另有几人倨傲地站着,只有眼打量着我,甚是傲慢。我听三哥说过江湖上有些人脾气多有古怪,也不以为意,只对三哥道:“先请各位英雄到你的帐中休息一下吧,皇上去探伤皇了,就这来的。”他点点头,对众人道:“那便屈尊各位去在下帐中稍事休息。我带小妹先去见过皇上,再来同各位一聚。”说罢拱手,我缓缓低身为礼。三哥嘱咐旁边的兵士领他们去他的大帐,自携了我的手往永璘帐中走去。
三哥边走边低低笑道:“你倒机灵,我还以为你要摆娘娘的谱呢。”我笑回他:“皇上常说,对江湖之人不可以朝廷之礼待之,否则将失却江湖之心。小妹再愚钝,也不致于犯这样的错误,何况你适才介绍之时只称小妹,不称娘娘,我自是要周全你的体面。”他笑容更深,戏谑道:“在下承娘娘之情。”我问:“刚才那个着青衣傲不为礼的青年是谁?”他笑道:“那是无剑山庄的庄主庄一笑,庄名虽号无剑,其庄中之剑却不下万柄之多,尤其是镇庄之宝青吟剑,乃是剑中极品利器,切削兵器如切豆腐,万剑莫当。”我问:“然则比你的龙吟剑如何?”他笑:“龙吟也算极品了,但比之青吟剑,还是略逊一筹。怎么?你也觉得他人品风流。”我哼了一声:“你又胡说八道了,我讨厌他那倨傲的样子,还有他那肆无忌惮的目光。”他道:“他剑好人俊,风雅过人,兼之善品鉴女人,有些傲气也不足为奇。他曾一掷千金,只为求峨嵋绝顶的一支绿梅奉于美人镜前,只是为人太过孤傲了一些,凡人多不放在眼里,江湖上许多女人为求他的品鉴而不可得呢。”我不以为然,道:“这种人也有人看得上?不过是装腔作势,故作清高而已,三哥与之为伍,小妹都觉得降低了身份。”他笑道:“你眼中就只永璘一个男人是好人,跟你说也白说。”说着话已走近大帐。永璘负手站在帐外,我上前行礼,叫了声:“皇上!”他唔了一声,看向三哥,半晌道:“三郎又建奇功!”三哥笑:“同道之力而已,他们现在我帐中,皇上要否一见?”永璘道:“自然是要见的。领朕去吧。”我忙道:“臣妾就不去了,臣妾在帐中为皇上煮饭。”永璘一笑,对三哥道:“那我们走吧。”带三哥去见江湖中人,我自入他的帐中为他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