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元纪然成年后第一次看见父亲用现金。
如今这个社会,有钱的主儿都是刷卡走天下。
她陪着父亲买母亲的生日礼物,是刷卡;学费,生活费也是用卡转账;平日家人下餐馆,再如何也不会用到现金。
而如今,元纪然亲眼看着父亲将三百元拿出后,干瘪的钱包里最后收入了找回的二十三元。
元纪然送着元杰到了私家车旁,雨仍在淅沥沥地下着。
“爸,看病花了不少钱吧。”
元杰微微皱起眉头。
“不,不会。徐医生是爸的兄弟。”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医院又不是他开的。”
元杰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元纪然看在眼里。
“然然,你是不是生活费不够了,你放心,爸回去马上转给你。”
“不用了。上学期的奖学金刚发下来,还够我海吃海喝一阵。”
元纪然笑了笑,想缓解此刻的尴尬。
她从小虽算不上锦衣玉食,但至少从未为金钱这件事犯过愁,该吃的,该喝的,该用的,她向来不缺,家人也从来慷慨,不会吝啬予她的生活费。
而如此,这一切似乎意欲变化。
又问了几句徐医生对元杰病情的陈述,没有得到她希望得到的答案,天色已晚,便让元杰回到那个城市。
随后几日,父亲的语言,表情,动作在元纪然脑中挥之不去,父亲已不再是能东山再起的少年,他一生视事业如生命,尽管他能坦然地告诉元纪然他拿得起放得下,但元纪然并不相信。加上元杰如今病魔缠身,万一再遭受破产的打击,恐怕……
但如若解决的唯一方式是回到夏望身边,元纪然无法正视这个问题。
元纪然一早醒来,开起手机,一条成靖宇发来的信息。
“我姐明日下午三点约你见面,地点你定。”
“书吧。”
按下两字。
下午,临近见面时,元纪然扎了马尾,穿上一袭紫色连衣裙,同色系低跟鞋,对着镜子转了两个圈,直至陶丽丝对着她喊到“够了,连我都想娶你了。”,她才提起包包离开。
元纪然承认心中有无限的紧张,毕竟对方与自己不是同一个年龄层的人,存在代沟怕是一定的,且她生怕遭来对方嫌弃,造成成靖宇为难。
走入书吧预订包厢时,成静瑜与成靖宇已经在内候着。
成静瑜不施粉黛的脸上,并没有风华绝伦之貌,她不妖娆,也不清纯透彻,脸上透露着成熟的气息,但却给人温暖,舒适的感觉。
“这位就是然然吧,快坐。”
一见元纪然,成静瑜便露出暖暖的微笑。
“你好,我是靖宇的女朋友。”
元纪然微微一笑,不敢大意。
“成靖宇。”成静瑜转过头望着他。
“你小学三年级时我便怀疑你的性取向,直到你初中我发现你暗恋那一个男人婆,我才惊觉你弯曲的取向可能让你迫切想要疼爱,只能在社会纲常中挑得一个既符合性别,又符合需要的姑娘,今天见到然然,我就想跟你说一句,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元纪然听完成静瑜说完这一段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成靖宇一头黑线,怒视着成静瑜。
成静瑜不理会,别过头面对着元纪然。
“我叫成静瑜,安静的静,瑜伽的瑜。在我十三岁之间叫做成静雨,雨水的雨,因为这小子抗议我与他重名,我才改了。”
身旁的成靖宇几乎想要杀了她。
“我叫元纪然。”
元纪然望着成静瑜,心想着他们姐弟有着多趣味的童年啊。
“叫我姐姐吧。”成静瑜对着元纪然说道。
“姐,姐姐……”
虽然略有些不适应,当眼前的女人让元纪然觉得就如姐姐般得舒适。
“然然你放心,你这个媳妇我们成家要定了。”
说完成静瑜转头对着成靖宇说到:“我明白妈或许不会同意你和然然结婚,她想娶的是隔壁邻居家丰乳肥臀的俏丫头,但那又如何?妈想娶大可跟爸离婚。”
成靖宇满头的冷汗一刹那间涌满,他现在就想把眼前这个称为‘姐姐’的女人拉走,消失在眼前心爱的女孩面前。
成静瑜丝毫没有觉得成靖宇的尴尬,她继续转向元纪然。
“然然,你放心,隔壁那俏丫头有的你都有,况且现在什么年代了,指腹为婚什么的都是笑话。”
元纪然一脸调侃望向成靖宇,似在对他说着:“初中暗恋男人婆?指腹为婚?”
“成靖宇,你不是要去排练舞蹈,要去快去,别在这碍眼,打扰我和未来弟媳的谈话。”
成靖宇被成静瑜推出了包厢,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门便被无情关上。
包厢内剩下元纪然与成静瑜二人,四目以对。
“然然,成靖宇那家伙若有哪里对你不好,告诉姐姐,我帮你收拾他。”
“靖宇待我很好。”
成静瑜望了元纪然少许,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好好珍惜靖宇这孩子。”
元纪然对着对方这口气,有些不知所以。
“我们都很珍惜彼此。”
“我这次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见你。我想知道靖宇愿意追求的女孩子,究竟如何。”
“我应该不算男人婆吧?”
元纪然耸耸肩。
“那当然。”
“靖宇可曾跟你提过他过去暗恋的女孩?”
“不曾。”
成静瑜理了理思路。
“她叫蔡可蕊,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不好学,爱打闹,与男孩玩乐肆无忌惮,换过众多男友,但没有一个是靖宇。”
元纪然油然而生一阵疑惑,成靖宇向来不是缺少魅力的男孩,他身上具备太多女孩喜欢的因素。
“靖宇暗恋了她三年,却从未向她开过口。他是内敛的男孩,因为太害羞错过了很多,虽然错过那个女孩我从未替他遗憾。”
元纪然知道成靖宇从来不会太过奔放,由此可想,他的不开口,让那个女孩与他终究无缘,倒也顺理成章。
“这是我从他日记本上看到的,在他初中毕业那年。”
“靖宇写日记?”
“自被我发现后再也不写了。”
元纪然无法想象,成靖宇这样的男生,竟曾有记下生活点滴的习惯。
“写日记不过是心里堆积的话无人诉说,只能全部倾泻在文字上罢了。”
成静瑜继续说下。
“我学心理学,自然希望弟弟能与我分享此事,于是我没有瞒他,挑开大窗说明话,让他与我谈谈那女孩。”
“他愿意吧。”
“不愿。”
成静瑜回答得干脆。
“但我把他灌醉,就不管他愿不愿了。”
元纪然错愕地望向狡黠一笑的成静瑜。
“那天他尽吐诉他的无限爱慕,无限遗憾,除此之外别无再有。”
“如今他仍有遗憾?”
“若有定也关于你。”
元纪然疑惑不已。
“醉后隔日,我告诉他‘你回头只会发现,一生最遗憾之事便是留下太多时间遗憾。’他虽倔强不愿理我,但我知道这句话他如今算是记得了,他不学会把握你了?”
“然然,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靖宇,他能开口向一个女孩表白着实不易,他前些日子才向我坦白他与你交往了那么久。我能看出,他真的很喜欢你。”
“今日你穿着如此精心,我知道你希望能够在我心中留下好印象,我相信这与靖宇也是息息相关的,为了他,取悦我,既然如此,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寄望。”
成静瑜果然是心理咨询师,无论是说的话,还是观察事物的角度,都能品出别有洞天的一面。
“姐姐你放心,我与靖宇真心相爱。”
元纪然不知为何,此时口中顺着冒出了此句。
真心相爱。
“但靖宇家中是否有指腹为婚之约?”
元纪然忽然想起方才提过的四字。
“然然你放心,我在听说靖宇与你交往时,便介绍了个男孩给她,两人发展极其顺利。”
“哈?”
元纪然有些佩服成静瑜的小心机。
“爱一个人便要把他逼入死胡同,目的便是让他无余地。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绝了他的后路,方能留其一生。”
元纪然万分惊叹地望着成静瑜,从她口中几乎吐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大脑深度扫描,加以精修的言语,让人闻之深叹其隽永。
“姐姐打算住多久?”
“两周左右。”
“有何打算吗?”
“深度了解我的弟媳咯。”
“随时欢迎。”
元纪然暖暖地笑着。
“还要见一大学闺蜜。有何推荐聚会之处?”
两人便由此沉入无尽话题,最终,皆油然而生一相见恨晚之意。
晚归宿舍,成靖宇的电话急急想起。
“那女人没太难为你吧?”
“哪会?我们相谈甚欢。”
“那我就大可放心了。”
“还有一关‘公婆’,我这媳妇还未成‘准’罢。”
“非你不娶。”
四个字,在元纪然心中绽开了花。
曾几何时,记忆深处有个男子,也同样说过这四字。
那年元纪然偎依在夏望怀中,同样无限的温暖。
“有个男孩追我,说‘非我不娶’。”
夏望无限醋意地说到:“告诉他,你有男人了。”
“可他死活不信啊。”元纪然无奈地说道。
“他总是不尽骚扰,还常跟踪我。”
“以后放学我去接你。”
“可他是个身强体壮的运动员。”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刺个纹身吧。”元纪然饶有兴趣地望着夏望。
“什么纹身?”
“HELLO KIT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