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陶丽丝吹着头发。
宿舍中仍然只有她一个人。
元纪然有气无力地坐到椅子上,两眼放空。
“那避孕药真那么有空,一吃就流产啦?什么牌子的。”
陶丽丝只看了她一眼,没有细致入微地观察她眼角,否则,定会感受到那股奔流欲出的泪水。
但终究没能噙住。
陶丽丝吹完头发,转过头去,吓了一跳。
“然然,你怎么了。”
元纪然从来没有在宿舍中这般消沉过,更别提这样不顾一切的流着眼泪,一言不发。
她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一开始,还是中间,还是现在,成靖宇居然一直对自己有着这种情绪。
她到今天才知道,成靖宇一直默默无声的一切,叫做容忍。
容忍着她的一切。
“他说他累了。”
陶丽丝猜到了一些,想骂点什么,但看着元纪然,没有说出一句话。
元纪然爬上了床,没有刷牙,没有洗脸,倒头,希望能够快点睡去,一切从明天开始会是新的一天。
但这个夜,醒着的时间多于睡过的。
纠纠结结反反复复一晚,第二天清晨才彻底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十一点三十九分。
大学不是用来这么浪费光阴的。
元纪然心底这么对自己说。
起床,收拾了自己。
走过通往食堂的小道,情侣依旧,单行依旧,林林种种。
尽管心底有个小宇宙在呼唤着自己‘斗志燃烧吧’,但不支的体力让元纪然懒懒地吃过一顿饭后,又走回了宿舍。
陶丽丝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
“然然,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了?”
元纪然耷拉着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累了,没什么,这世界上最‘万金油’的分手理由。”
“可我觉得……”
陶丽丝活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看看,蔡少冲那男人走了,我不也活得一样好吗?”
元纪然叹了口气,淡淡的回了句。
“本就没有谁非要谁不可。”
“那就对咯,我的元姑娘,打起精神来,一切都是美好的。”
美好的。
对,美好的。
傍晚的时候,路边小道上想元纪然和陶丽丝这样的组合不多,两人勾着手,像老夫老妻似的,缓缓地走着,走着。
路上有一排喜阳耐旱的诺福克南洋杉,高高耸立的姿态极为曼妙。风时有时无,它便也随着风时有而摆动,时无而安歇。
冤家路窄。还是有意相见。
走过那排诺福克南洋杉,远远的便能看见,成靖宇站在女生宿舍小区楼门前的那颗大榕树下,脸上写满千言万语,嘴唇欲张开,似要说些什么。
陶丽丝一见,不由分说,拉着元纪然走了过去。
“负心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对着成靖宇,她一点余地不留。
“我……昨天说的话过重了,对不起。”
成靖宇无助地站在原地,被陶丽丝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
他想了一晚,他不能够……
这就是美好的缩影吗。
成靖宇终究是来道歉了。
“知道说得重今天还敢来,是想看看我们家然然有没有被压死吗?”
“你们这些男人,昨天分手,今天想了想,又来复合,有原则吗你们?”
“我说说,如果然然原谅你了,你赶明儿想起来了再这样说几句,我们家然然的眼睛是专程生来给你做水龙头的吗?”
陶丽丝句句不饶人。
成靖宇抬起头看看元纪然红肿的双眼,内心万分愧意。
他想了一晚,他真的彻底失去元纪然这件事,他还是无法接受。
那好吧,她若不愿意解释,那便如此吧。夏董事长是有身份,有地位,更有家世的人,他们两人纵使如何,元纪然终究无法真正走入他的世界的,对吧。
他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今日,他便站在了此处,等着她的到来。
放下面子,跟失去元纪然。前者显然轻松的多。
“还有,昨天我就想说,你啊成靖宇,前天刚吃完,昨天就迫不及待想要吐掉,我真是……”
元纪然抓紧陶丽丝的手,示意她住嘴。
但她那话匣子一开,便无法阻挡。
“然然还为了你吃避孕药来着,你真以为女孩子吃个药多轻松啊,我告诉你啊……”
这个傍晚特别漫长,像是黑暗停在空中,想要占领白苍苍的天,却又不舍得。但不舍得有如何,这世界,有规则,有人伦,有极限,时间到了该如此,自然逃也逃不掉。
逃不掉。
陶丽丝终于住了嘴。
她看到成靖宇眼里红色的血丝,叫做愤怒。
她再如何一丝不苟,也绝不会想到,元纪然这样一个女孩子,会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
她想不到,成靖宇也想不到。
陶丽丝默默地松开了元纪然的手,退出了两人的这场交会,或许她的离开,能让两人放开心胸说会儿话,她的话太过,但说出口了,想折回去太迟。只能离开。
成靖宇站在原地,满眼血丝,手紧紧握住拳头。
握住拳头是最能够诠释男人心中愤怒地一个动作。
像是抓紧了自己心中的愤怒,愤怒越多,抓得越紧。
此刻他的双手,爆出了青筋。
元纪然知道,这一劫,她逃不掉了。
“她说什么?”
成靖宇吐出的这四个字,字字带着颤抖。
“她说什么?”
放大了音量,身旁的树叶似乎抖了几抖。
他伸出左手,紧握住元纪然的右肩,紧紧地,像一用力,就能碾碎似的。
“她到底说什么?”
这次的音量,引来了周边路人几秒的转头。
“你左手上的戒指呢。”
元纪然低头望了望左手。
除了五根修长的手指之外,空无一物。
这几日接踵而至的事,竟将她压得连左手上丢了一枚戒指也无察觉。
“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越来越多的人转过头来,逗留愈来愈长的时间。
元纪然怕再这样下去,就是围观了。
她丢不起这个人。
黑色渐渐包围了一切。
真是神奇的景象,初见时,还是光明的天,渐渐的,变黑了,像什么在流失,带走的,是看不见的时间,和看得见的影子。
路灯刹那间开了起来。
这世界就是这样,容不得片刻黑暗。
“我解释了,你信吗。”
元纪然终于开了口。
“你不会相信,因为我的解释,连我都不信。”
橙色灯光下的人脸,分辨不出惨白。
“所以,我不想说。”
“我现在,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
我们分手吧。
五个字,究竟有多难。
我们没有一起走过沧海桑田,没有一起走到天涯海角,甚至连这小小的大学四年都还没有走完,便要各自奔向自己的人生,你问我舍得吗?我能回答什么。
“我们分手吧。”
从此,你继续朝前走,我也继续朝前走,走完我们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再也没有交织的人生。
曾经的交集,就当是曾经吧。
成靖宇放开了手,没有打断她的任何一句话,站在路灯下,拖着长长的影子,这副景象,无比的凄凉。
但对于成靖宇而言,再凄凉的景象,又怎比得上此刻脑中,将来没有彼此的路。
夏望,元纪然,成靖宇,这三个人,究竟会如何交织着。
拨通电话。
“你好,夏望。”
“我的戒指,是不是在你那。”
元纪然想了很久,有可能丢掉戒指的机会,只剩下那个迷离的夜晚了。
“现在不在了。”电话那头的夏望,用着毫不在乎的语气说。
她压着满腔的怒火,“在哪里。”
“那天晚上,看着碍眼,扔掉了。”
扔掉了。
“颖颖,你要喜欢,我可以买更好的给你。”
“你以为钱可以买到一切?”
“那个男孩,连戒指这种东西,都只能买廉价的给你,他还能给你什么?”
“可以比你给我的多。”夏望的语气,让元纪然无法止住怒火。
“现在的我……可以给你很多……”他叹了口气……却发现无法说出为何叹气。
“你连‘夏夫人’的称号都无法给我……从来无法……不是吗?”
不待夏望回答,元纪然挂掉了电话,将手机砸到了桌上。
夏望究竟想做什么……他风风火火的突然出现,再一次搅乱了她本来平静的人生……
元纪然承认,她与成靖宇之间的爱情,一直是她努力地在心里构建出一座城,雕栏玉砌,她告诉自己,成靖宇的爱可以让她忘记一切,可以让她全身心的投入,她应该这么做,也一定要这么做,他付出的太多,她付出的太少,她不能够对不起他,对不起他诚挚的爱情。只是这座城市的根基,是夏望……
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是夏望。她与成靖宇的争执,成靖宇对她容忍的极限,也停留在了夏望的身上……她满身是刺地对着夏望,但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于夏望面前,早已赤裸裸,不留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