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少女终于惊魂稍定,发现自己身边站了一名高大的男子。她打量着这名救了自己一命的救命恩人,这名男子身材修长,不但不显单薄,反而颇感魁伟,而站立当地,沉稳凝重,如一座山般,给人以不可撼动的感觉。手提一柄宽大的、剑锋散发着青蓝色光芒的宝剑,寒气充溢。面庞生有寸许长的胡子,看不出实际的年龄,但应该不会超过四十岁。一双眸子明亮而犀利,目光如若实质,亦正在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很是褴褛破烂,有多处似乎是被尖利物撕扯所致。
那名少女一向对自己的识人眼光很自信,此时却实在拿捏不准来人的身份,只有直觉告诉她,也是她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并非奸邪之辈。
细心打量救命恩人的少女,却没有察觉到,自己手中的宝剑,被来人手中巨剑的压迫下,光华尽敛,不住的微微发抖。她不是用剑高手,甚至不会剑术,故察觉不到已列入圣器之列的“云光”宝剑,是畏惧的瑟瑟发抖,也就不足为怪。如换作是此剑的主人,剑人合一,当可察觉的出。
蘧仪也打量着这名少女,见她约莫双九年华,虽然面色惊惶,却仍不失优雅的仪表,如此根深蒂固的礼仪举止,不是自幼即接受贵族礼仪的教育,使得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不可能在如此情况下,仍能够将礼仪演绎的如此完美而自然的;而身着雪白武士服的衣料,更是料子与做工都属一流,精美无比,穿在她修长苗条、凸凹有致的身段上,更使得衣服如有了生命般,光彩怡人,——即使见识过无数美女的蘧仪公爵,亦是忍不住心下暗叹,不由多看了两眼。而自刚才她呼喊救命时可以听出,不是圣元帝国的口音,如此,这名少女的身份也就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必是一位魔武大陆国的贵族少女了。
蘧仪忍不住在心下奇怪:这凶险四伏的魔兽森林,一名魔武国千娇百媚的贵族少女,又来做什么?不过,自她刚才的呼救声推测,她恐怕是有护卫。那么,她莫非也是为魔兽而来?
对于自己的推测,蘧仪忍不住在心下暗自陶醉了一番:就是师兄前来,在这名少女身上,也不会得出比自己更精准的信息了,呵呵,也是没有给师兄丢人。而如此英雄救美的老套故事,竟然被堂堂的圣元帝国的元帅给遇上,这使得蘧仪感到无比的兴奋:这名小妞可别来个以身相许,虽然她身段与相貌都不错,哦,不是‘不错’,应该是‘很不错’;也不对,是‘相当不错’!但身为君子的自己,又怎会做如此趁人之危的事情?哎呀,如何拒绝她,又不伤害她那娇弱的心灵,倒还真是伤脑筋的一件事情啊。
蘧仪公爵正胡思乱想,绞尽脑汁的思索如何拒绝这名少女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的借口,没有想到,那少女的第一句话,差点没让他当场昏倒。
那少女皱眉道:“是你救了我吧?看你的样子,应该不会是野人吧?”
蘧仪苦笑一声,忙审视自身,见衣衫破烂,头发散乱,胡子拉查,身上肮脏邋遢,——要怎么像野人,就怎么像,根本没有平日光彩照人——不,玉树临风的自己一丝一毫的影子。
深受打击的蘧仪,情知“以身相许”的美梦是落空了,叹了口气,暗暗的咬牙道:我恨死魔狼了,都是这群狗东西惹得祸!
他摇头道:“不是,我自然不是野人。我是圣元帝国的一名赏金猎人,前来猎捕魔兽。前天遇到了魔狼群,好容易才逃得性命。”他衣衫上能够暴露身份的、如嵌在轻甲上他家族的族徽等,都已被魔狼撕碎,落入狼口,如此倒也暴露不了身份。
蘧仪道:“我被魔狼群追赶的迷失了方向,不知小姐可否指点迷津?”
那少女摇头道:“你问错人了,也许我的护卫会知道,但我实在对魔兽森林一无所知,也根本分辨不清方向。”
蘧仪大为失望,原以为遇到了人,总可以脱离苦海,没想到,这名女子比自己还要无知。他问道:“哦,那么,小姐来魔兽森林,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少女低声道:“我父亲年老体弱,听说魔兽森林内,‘浴火魔犀”守护的一种灵草‘还寿丹’,能够使人延年益寿,对老年人更是大有裨益,因此我带着手下,来这儿碰碰运气。”
“那你的侍卫呢?快招呼他们吧,此处可十分危险。”蘧仪听说自己救得还是一名孝女,不由肃然起敬。
那少女道:“在前天,我们的队伍在魔兽森林内行进,不小心撞上了大批的魔狼。侍卫们抵挡不住,一名侍卫就将我藏在一株大树上,然后带着所有侍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引开魔狼。我在树上等了很长时间,下树来,四处寻找他们,却不小心又遇到了这两头魔狼。我再爬树,已然来不及了,就一边奔跑,一边抵挡它们的纠缠,一直跑到这儿。然后,就遇到了您。”
蘧仪暗道:原来是无辜的受害者,想必他们是碰上了大肆集结、猎杀自己一行人的魔狼群,从而受到波及。他不由大感头疼,如此一名与侍卫失去联系的少女,被他给遇上,不断没有得到需要的信息,反而添了一个累赘。蘧仪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那少女道:“你保护我,去寻找我的侍卫。况且你还救了我的命,找到他们,我会重重赏赐你的,你一辈子就不必再做赏金猎人了。”
蘧仪摇头,心下实在不想与魔武大陆国中人、又特别是贵族,有过多的纠缠交往,道:“对不起,小姐,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并不想贪图赏赐。我还有事情,恐怕不能护送您。”
那贵族少女瞪大了眼,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违抗过的意愿,向来是说一不二。她拦住蘧仪,道:“我不许你走,我要你保护我寻找我的侍卫。”
蘧仪大摇其头:果真小姐脾气,虽然魔武大陆国与圣元帝国的信仰不同,但支颐使气的贵族通病,两国倒也并无分别。如此想,蘧仪却也忘记他自己原本就是贵族中的贵族。这只怪他受浩泊的影响过深,使得他也对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贵族产生了很大的反感与厌恶。况且,他又想起了曾经令他大吃苦头的夏燕公主。
蘧仪打了个寒噤,微一躬身,优雅的道:“很抱歉,小姐,恕我难以从命。”
那少女面色忽然恢复了冷静,淡淡道:“看来你根本不是什么‘赏金猎人’,不然你会不动心我的提议,反而对我避之惟恐不及?而你的衣衫虽然褴褛,却仍可看出质地优良,做工精细;刚才你行的礼节,风度优雅,无懈可击,是正宗的圣元帝国上流贵族礼仪;而你举手投足间,标准有节,中规中矩,一派军队军人的做派。因此我想,你应该是圣元帝国出身名门贵族的现役军官吧?这也是你不愿与身为魔武大陆国贵族的我多加纠缠的原因,可对?”
蘧仪面现讶异,不由深为佩服这名少女的细心与聪慧,却不作答,转身欲走。
那名少女真个急了,然而她生平除了指使、命令别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知如何与不是自己的臣民与下属的人打交道。她喊道:“你就这样走了?你走!刚救了我,就不怕魔狼再将我给吃了?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蘧仪叹口气,回过身,一副耐心的样子,道:“小姐,你知不知道,求人帮助,并不是用你这种口气来请求的?”
那名少女见他的口气松动,忙喜道:“我根本不知道嘛,那要以怎样的口气,你来告诉我好了。”
蘧仪一翻白眼:有没有搞错?这种事也要人教,还是由被请求的人来教?蘧仪正色道:“比如,你应该谦和客气的说:‘这位侠士,不知你能不能帮助我,保护我去寻找我的侍卫?我将很感谢你。’——只有像如此,才算请求别人,也算有求别人帮忙的诚意呀?”
那少女一呆,按她的思维与习惯,所有人,为的不过都是名利钱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不过都是利用与被利用而已。她实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不为钱财名利,为的竟然不过是被帮助的人的一声感谢的人?
感到迷茫的少女,察觉出面前的这名男子,与自己以往接触的人的截然不同,不由呐呐道:“这位侠士,不知你能不能帮、帮助我,保护我去寻找我侍卫?我将很、很感谢你。”
见魔武少女费力的说完这一通话,蘧仪心下暗笑。其实他早打定主意,帮助这名少女找到她的侍卫,救人救不彻底,却不是堂堂圣元帝国蘧仪公爵做事的风格。只不过,他看不惯这名少女的高傲,不经意间,学了浩泊捉弄人的手段,给了她一个教训,使她学会尊重别人,那怕是身份不如她尊贵的人。
蘧仪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嗯,也罢了,看得出你很有诚意。如此,我就接受你的恳请,再帮助你一次吧。”
那少女大喜,脱口道:“谢谢你了。”这次倒是真有诚意,说完,她自己不由也是一愣。
蘧仪道:“不知你是自那个方向跑到此处的?我们先要回到你的侍卫要你藏身的那株大树下,然后再追踪寻找他们。”
那少女随手向后一指,低声道:“是这个方向了。”
两人在黑暗的森林内举步维艰的走着,蘧仪见少女走得实在是吃力,挥倚天剑,削了一段木棍,自己握住一端,将另一端递给她,道:“你走我身后,握住木棍,我拉着你走。”说着将她手中的大剑,接到自己手中。
那少女见他宁可让自己拉着木棍,也不过来扶着自己,恪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标准骑士准则,这使得一向对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的她,心下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呃,侠士,不知能否见告你的高姓大名?我要怎么称呼您呢?”那少女道,“哦,我的名字叫菁鸾。”
蘧仪一笑:“你也不必如此客气,这种说话口气,于陌生人,自然无可厚非;于朋友之间,则大可不必。”
魔族贵族少女菁鸾,喜道:“这么说,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蘧仪一怔,想到两人的立场,犹豫了一下,含糊的道:“算是吧。”
“那你还不告诉我你的名字?”菁鸾紧追不舍,娇嗔道。
“嗯,你叫我阿五好了。”蘧仪又是一怔,迟疑了一下,道。
“阿五?这个名字好怪啊。”菁鸾奇怪的道。
蘧仪自嘲道:“自然,穷人家的孩子,那有什么好名字?又怎么配有好名字?”
两人随意的交谈着,不觉走得飞快。菁鸾仔细的打量了周围的古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忽然一声欢呼,她甩脱手中的木棍,跑到一株古树下,道:“就是这棵树,侍卫们要我藏身的树,看,这儿是我用剑砍的标记。”
蘧仪见要两人合抱的巨树树干上,果真被削去了尺许长的一片树皮,露出了白色的树干,在阴暗的魔兽森林内,很是现眼易见。
蘧仪点头,对她的细心暗暗赞许,随即俯身仔细的搜寻了一下树周围地域的痕迹,最终失望的道:“看来你的侍卫们还是没有回来,这可有点麻烦。”按他原来的想法,此时菁鸾的侍卫,应该早就等在这棵古树下了,他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护送她回来而已。而今,超出他的预计,在偌大的魔兽森林内寻找几十名人类,无疑于大海捞针,是很有难度的。
菁鸾见他眉头大皱,显然很是为难,刚遇到他时,即看出了他眉宇间的焦虑,显然有急事在身,而为了自己已耽误了不少时间,再寻找自己的侍卫,更不知要到何年月。然而她实在又鼓不起要他走的决心,在这幽森吓人、危险遍地的森林内,他就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而他也实有一种能够使人安全稳定的特质,竟然令自己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甚是期待以后的路程。
菁鸾低头,喃喃道:“要不,我就到树上等我侍卫们,你要有事情,就走吧。”
蘧仪一皱眉头,他实在是耽误不得了,与自己人失去联系整整两天,根本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第一不知铁速他们逃生没有,第二与整个神武军团没有了联系,没有元帅的神武军团,怕不出大乱子?但是,自己能够就这么抛下一名娇滴滴的弱女子,独自离开?
蘧仪长吸口气,冷冷一笑:“你不用激我,我答应帮你找到侍卫,就不会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