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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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强掳豪夺

众人闻言大笑。

少顷,苏藜儿却正色自语:“师奶奶既随祖师立下‘终身不得下终南’的誓言——师爷爷入门前又拜过师祖婆婆——二人怎能轻违誓言,私约下山?”

身旁诸人无言以对,却是应承也不是,不应承也不是。正纠结处,远远听见一人道:“那是因这誓言并非万法不破——师尊婆婆要弟子立誓前,另定了一项规矩。”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却是杨璩。

杜逢妤一跃而起,来到杨璩身旁,问:“师叔,是什么规矩?”

杨璩长睫轻垂,低低道:“倘有一男子甘心情愿为立誓的女子而死,誓言即自行破了。”

众人面露讶色,凝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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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诸人沉寂良久。

终于还是梅弦月先开口道:“明日路途艰远,大家还是早些歇息吧。”各人一旁收拾毡毹织枕,皆自忙碌。杜逢妤却只在杨璩身旁屈膝席坐。

杨璩道:“你没听得弦月话语?呆呆坐着作甚?”杜逢妤一脸不情愿的道:“凌虚台空旷无依,席毡而睡,我睡不习惯。”杨璩道:“难不成你想去山崖树杈上睡绳索?”杜逢妤笑道:“师叔说笑!我现不怎困倦,只想听些师爷爷师奶奶的故事。”杨璩嗔道:“可是又想听我爹爹妈妈怎生相识际遇?”杜逢妤偎在她身旁道:“师叔讲些吧,时候尚早,只要师叔你讲的,我便愿听。”杨璩道:“我知道的,都与你讲过了。况我离山之前年纪尚小,又怎生记得许多?”杜逢妤揽了她臂膊道:“我听师父说,师爷爷当年曾助郭大侠力守襄阳,以碎石击杀蒙古大汗蒙哥,威震中原,师叔该知详细?”杨璩道:“妈妈提起这些事时,只是与爹爹讲当年怎样愧对郭大侠黄女侠,却不曾讲过详细。”杜逢妤惑道:“愧对郭大侠黄女侠?那是为何?”杨璩叹一口气,瞄她一眼道:“又拿这种话语虞弄于我……那具体我也不知,只是爹爹说起,以前他心存偏颇,总觉得黄女侠待他不好——他想学武功,黄女侠却只教他读书——他那时尚幼,认为学文不及习武有用。后来有一日爹爹说道,‘今日我在书中忽见‘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十四个字,再忆起当年与郭伯父力战襄阳的情景,一时间大有扼腕顿足之痛。当年我二人与郭伯父、郭伯母、老顽童、黄药师、一灯大师及丐帮众人在襄阳城外以‘二十八宿大阵’力克蒙古数千精兵,我们离城不久便传来襄阳陷落、郭伯父、郭伯母双双战死殉城的消息——大宋少了郭伯父这道长城,大好河山尽落鞑子之手。推较起来,郭伯伯与昔日诸葛武侯足可一比。这番仁义大道,若不是郭伯母当年教我习书认字,我如今却也领悟不到,况我二人能历尽劫难重逢相会,全赖郭伯母机慧过人,劝我服下断肠草解了情花剧毒,我二人终得重见。她于我恩情实在不小。’妈妈道,‘郭大侠宅心仁厚,郭伯母机敏聪慧,他二人深明大义,实在是世间少有的英雄情侣,而其终究力战襄阳,为国捐躯,却是你我二人无法比及。’”杜逢妤道:“郭大侠黄女侠的事迹,我自小即有所闻,若前朝多一些郭大侠黄女侠这样的人物,我中原何至山河破碎,被他人侵占近百年之久?”杨璩道:“‘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天下太平矣!’”杜逢妤道:“这是郭大侠的话么?还是师爷爷所言?”杨璩笑道:“这是岳爷爷的话!要姐姐听到,不拿戒尺打你才怪!”杜逢妤道:“当着师父的面,我自是不敢问的。不过师叔你说,自古以来我武林中人皆是习武使力,也未见一派似我派这般必须读书学文。”杨璩道:“你便只爱听闲事闲话,刚刚还说我爹爹明白了读书学文的好处,感念黄女侠的良苦用心。常言道:‘文武之道,辅成相彰’。这读书学文的规矩,正是爹爹为我派弟子所立。”杜逢妤扮个鬼脸,道:“那就怪我年纪尚幼,未领会师爷爷的良苦用心……”二人诌扯良久,又闲七闲八谈了一会儿,终于倦了,各自卧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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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沉寂,薄雾生寒。

裴定云听闻几人鼻息轻绵,自己翻来覆去,却不成寐。又强卧片刻,终无一丝睡意,悄悄起身往山涧方向的石栏旁行去。

凭栏独立,但觉空气清冽、心神俱净。举首仰望,见新月如钩、孤星寥落,掩映间散发无限光华。

裴定云回首偷觑苏藜儿处。只见她秀眉微垂,仪容婉娩,唇角带一丝笑意,似是正做着美梦,不由心摇神驰,忍不住一声轻叹。

岂知心念刚及此处,胸口立痛,轻叹便成了轻呼。他强力屏声,忖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苏师姐与牧师兄这般情意缠绵,便如星月皎洁辉映。此是上天即将要成就的人间美事,我却怎又再生出贪恋藜儿师姐的妄念……心念一乱,便觉气息甫定,痛楚也一分甚过一分。终于忍捺不住,还是“呦”的一声轻呼。

再转身时,却见杨璩、杜逢妤二人均已醒了。只因杜逢妤内力尚浅、入睡不深,杨璩内力纯厚、耳目灵敏,二人自当较别人容易醒觉。

杜逢妤兀自睡眼惺忪,只关切的朝了裴定云道:“裴师弟,你怎的了?”裴定云胸口气结,脏腑中似磐石重压之下更插了无数柄尖刀,直痛得头顶汗水涔涔,身形愈发踉跄。杜逢妤一边抢去扶她,一边朝杨璩低呼:“师叔!”杨璩轻飘飘一个纵身过来,伸指封住他背上“天宗”、“大椎”二穴。

裴定云舒一口气,但觉臂膀痹软麻木的很,口鼻喉咽处胜似烟熏火燎,双目一痛,泪水禁不住簌簌跌落下来。杜逢妤见他情态甚是可怜,也不再追问,只道:“师弟你身上情花、观音泪之毒未解,务当以身体为念,凡事想开。倘若心中有什么郁结,不妨说出来,免得毒痍伤身。”裴定云心中一阵感激,眼泪流得更快,忖:自别义兄,有幸入得本派,从恩师到众师兄师姐无不对体怜关怀,此番情意有幸承受,却更何以报之?当真情到深处,无言以表。

杜逢妤缓缓扶他坐了,杨璩也俯身下来,道:“定云你内息已岔,旁人此时助你有害无益。你须力戒杂念,按我念的口诀自行调息。”裴定云低低应得一声“好”,只听杨璩缓缓诵道:“闭目握固,内外相应。气海通督脉,上达泥丸。灌五脏,至三星,丹田鼓之以雷霆。真气涤荡,散诸毫发指端,闭气鼓咽,周天轮转。脾气与胃气相接,归于心缕;肝气与胆气相接,归于肾缕;肺气伏心气,通于鼻。肾脾直透,元气周流。”

裴定云听杨璩默诵的口诀调息,少顷便觉血脉畅通,胸中登时清朗舒顺许多。

杨璩见他面色好转,又道:“我再念一套口诀,你要用心记住。日后每日清晨运息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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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道胸二人向白咸谟说明情由。道胸见白咸谟脸上先是欢喜,随即蒙了一层忧色,心中奇怪,问道:“此事可是叫白三叔为难?”白咸谟道:“哪里哪里!大师为我村行此造福乡邻之举,何来为难之说?”道胸道:“白三叔忧虑却是为何?”白咸谟道:“是小女昀芩。此事说来又想请大师帮忙,让我难以开口。”道胸道:“三叔不提,我倒正要问,昀芩姑娘好端端怎的寻起短见来?若非今日有幸撞见曾侠士,多半凶多吉少。”白咸谟道:“正是!幸亏曾侠士搭救,老夫感激不尽。”说罢朝了张无忌抱拳行礼,张无忌起身还礼,白咸谟忙请坐了,兀自踱到门口掩了房门,回身叹道:“此事,当真一言难尽。”

“三天前小女与邻家两姐妹下山到镇上集市闲逛,遇到一队官差,自称是郑国公府的差役,那领队的不问青白,竟上前要擒了小女至郑国公府——小女哪里肯依?与邻家姐妹三人拼死抵抗。好得集市上人多眼众,差役们只能作罢——谁知几名差役后来竟悄悄尾随小女与邻家姐妹寻到村里。昨日四名差役来村里,寻到老夫言称小女被郑国公选中册封淑人,特来请驾。老夫惊诧万分,问其来由,四人却不由分说,只言‘三日后再来接人,到时交人不出,则是欺忤国公之大罪。’我听其言语,竟是要强掳小女!这国公之令难以开罪,倘不遵从,家中再无宁日;若是遵从,一则老夫舍不下小女,二则小女素来刚烈,她既不肯,定然是万不答允。老夫极为愁困,正当不知所措之间,小女竟从家人口中得知了此事,心中义膺,悲愤自缢。”白咸谟连连摆头,长叹一声,又道,“我本已暗自决心,等差役再来之际即拼了老命,也不能叫女儿受委屈。如今恚恨难当——”转身向了道胸、张无忌二人,忽然“噗通”一下跪倒,泣道:“求大师带小女离村远去,救小女一命!”道胸吃得一惊。伸手搀起白咸谟,道:“白三叔何当如此?!”白咸谟被他托起身来,却依旧泪涕不止,道:“大师难道不允?!”道胸只道:“白三叔稍安,咱们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