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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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个中情由

道胸上前一步,见其面色青紫,脖颈处一道勒痕,伸手轻探鼻息,却无丝毫动静,急忙问道:“可是自缢?!”听得一旁有人应了一声,道胸却是无计以施。此时张无忌也进得屋内,见了那少女情态,伸手去探她鼻息,向一旁问道:“已有几时?”有人答:“多半个时辰。”张无忌急急去摸她脉象。旁边一人哭道:“郑郎中说人已冰冷,怕是难救了!”说罢嚎啕大哭。道胸对施救并无把握,见张无忌切脉之举,心头一动,道:“怎样?”张无忌道:“胡先生医书有云:身若不僵,从早至夜虽冷亦可救。’伸指点了那少女腰、肩两处穴位,嘱咐众人从屋里出去。待众人退出,张无忌道:“道胸师父捉住她头发。”自己却去掣紧她双肩。张无忌道:“发力掣紧”。两人发力僵持了半盏茶时分,张无忌道:“还需一人擦散其胸,按揉其腹,你我二人多有不便。”又向屋外唤了一名女子进来,张无忌一一教她施救之法。又过了一炷香时分,张无忌松了双手,提指在那少女右腿‘阳陵泉’穴轻轻一点,只听那少女“哇”的一声气出,竟然睁开眼来。

门外众人涌进屋里,无不赞张无忌医术高明,方才跪在门外的妇人更是对了张无忌千恩万谢,跪倒连行大礼。张无忌扶那妇人起身,一名年长的男子上得前来,向了张无忌道:“这位侠士救小女性命,拜一拜却又何妨!”说着也要跪倒,张无忌急急搀了,摆手道:“不可。”

道胸上前帮他搀住那人,朝那人道:“白三叔且坐。”那人身子微颤,眼圈隐隐发红,走到床前将少女看了一眼,只道:“芩儿初醒,叫她好好歇息。”语罢引了张无忌、道胸二人往宅堂而去。

张无忌见这家宅居虽不甚宽阔,却是屋院分明,错落有致。方在前堂坐定,那人吩咐家人为张无忌、道胸准备茶品斋饭。二人辞托不过,只得领受。

张无忌一直听道胸称那人“白三叔”,似是相熟已久,却听那人道声“道胸师父与这位侠士慢用,老夫失陪。”当即又朝了前堂而去。二人知其念女心切,无暇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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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足饭饱之余,张无忌向了问道胸道:“瞧这白三叔与道胸师父甚熟,不知是村中何人?”道胸道:“白三叔本名‘白咸谟’,在村中威望最高,是冰雪村主事。”顿一下又道,“这冰雪村中众人十之八九姓‘白’,循亲论故,算是同出一族。族人中素以勤恳知慧者为尊。这‘主事’在此忖恰如‘村长’,乃是一村之首。”张无忌道:“村情淳朴如斯,自然少些俗世尘嚣之气。我见众人正似一家,名虽曰‘村’,实则一族。”道胸道:“正是。你若在此待得久了,便更知这村落淳憨朴实之妙。”张无忌听得此言,突然记起自己须赶紧了了手头事宜,赶回武当山与赵敏商量躲避朱元璋之法,只道:“时下紧迫,在下尚有他事赶着要做,今日尽快帮师父解了田地干涸之困,耽误不得赶路。”道胸闻言,只道“好”,张无忌取了长衫裹住的长剑,二人又向前寻白咸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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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定云、杨璩、苏藜儿、牧文平、杜逢妤、梅弦月一袭六人徒步行向九华山。众人连行数日,路途劳顿。这日行到傍晚,远见斜阳将坠、云霞漫天,杜逢妤忽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定是万里无云的好天,不妨咱们赶路。只是此一处方圆百里无有住处,咱们加紧脚步,当可在日落前行至桐城凌虚台。”众人应声“是”,苏藜儿道:“凌虚台空旷清净,是远离尘嚣的福地。夜宿其间,凌虚赏月,更是清景无限。”梅弦月叹道:“景色固然极好。只可惜此凌虚,非我终南凌虚罢了。”苏藜儿知她记起凌虚遗画一事,笑道:“昔日东坡先生作《凌虚台记》之时便曰:‘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之也’,过去无以挽回之事,弦月师妹须解念释怀。久聚不忘,终究成为心病。”梅弦月道:“‘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之也。’‘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裴定云闻得二人言语,却是不解。但见梅弦月眉头紧锁、脸带忧色,自是不能作声询问。苏藜儿不作应对,其余诸人也是无语,各自默默行路。

六人沿一条小路快步前行,见地势渐渐变陡,再往前走,便是山路。只听得杜逢妤忽的又道:“‘前俯后仰督脉通,率骨摆动颈椎松。脚跟立地震玉枕,阴阳调整引气行。’”这几句本是少林派站桩“打躬登山势”的引诀。此刻众人闻得,皆是“噗嗤”一笑。裴定云曾听齐琳提起过,当年师尊婆婆林朝英嘲笑少林僧人修炼轻功的入门姿势,见少林弟子修炼“打躬登山势”桩功之前,必定要背诵此一段口诀,然后便是众僧暗运气功法门,手足着地躬身往山上一路爬去。此番场景林朝英一见之下再不曾忘,是以常常于修炼本门轻功时提到,这番笑语却也成了后辈弟子们悉知的轶趣。杜逢妤一路说笑,其余诸人却只是有一语没一言的搭话。忽然暮色袭来,周遭暗淡,却原来是西方一抹残阳终究下山去了。众人加紧脚步绕得一段平缓山路,又沿陡路走上约二百来步,终于登至凌虚台前。

打眼瞧去,见凌虚台平敞宽阔,自然是白日里赏景怡情的佳处。牧文平招呼一声,解下肩上的背囊,取出几条毡毹,一一递于诸人。众人接了毡毹铺将坐下,又从背囊里取干粮来吃。

其时暮色初起,星月未升,遍地里光线垂微、所见不清。几人各自休憩,一时更无言语。杜逢妤见梅弦月依旧满心惆怅,却不知如何劝解。沉寂半晌,喟然道:“梅师姐你还在想方才的事情么?”梅弦月敛眉道:“师尊婆婆像自创派至今何止两百年?今失于我手,纵然师父不追究,我内心之责却日久愈甚。”杜逢妤正容道:“师父曾对我说,说师姐你生性太过谨慎,凡事常常对自己苛责,所以要我想法劝你宽心。师父又说,我派创立伊始门徒皆是少女,师尊婆婆缘自己为情思所伤,要门下弟子立下‘终身不得下终南山’的誓言,惟其心结不散、恸郁不已之故。师尊婆婆这般聪灵绝顶的人物,尚且勘不破‘****’二字,所以她让弟子立下誓言‘终身不得下终南山’,是为徒子徒孙顾虑,怕徒儿们再受情思煎熬之苦。只是……”梅弦月正一直为凌虚台遗失师尊婆婆像之事自责,此刻忽听得杜逢妤转开话锋,反被她说到一半的话语吸引,追问道:“只是什么?”。

杜逢妤道:“只是造化弄人——这已近绝迹、毒苦不堪的情花,日后竟接连被我派师爷爷、师奶奶、赤练仙子、赤练仙子的弟子一一中得。师尊婆婆爱徒心切,终究强不过天意。”裴定云在一旁静听二人对话,忽的心头一惊,猛记起当日杨璩说过‘为何此毒偏都教我古墓门人中得’的话语,脑中豁然开朗。

杜逢妤登时记起裴定云中毒之事,转首道:“对了,裴师弟如今也身中此毒。”话一出口,但觉当着裴定云的面谈论情花毒苦不堪须有所讳避,忙又道:“好在再过几日咱们过了天屏山,师叔和我就同裴师弟北上寻求解毒之法。”

梅弦月亦觉不该当着裴定云面前谈花毒痍苦,只道:“这几日光顾谈及牧师兄、藜儿师妹的婚事,倒把这事淡略了。裴师弟,你这几日身子可有不适?”连日来裴定云与牧、苏二人朝夕相对,二人亲昵缠绵之意尽入眼中,他又岂能闲适?情花之毒反复侵噬,他只能每每竭力摒移心念以求所受之苦或得稍减。此时他听二人竭力转换话语,其中心意又岂能不明?心中感激,只答道:“身子尚好,并无不适。”

梅弦月怕他多想,忙朝了杜逢妤道:“逢妤师妹方才说我派创立伊始,弟子入门时须立下‘终身不得下终南’的誓言。我派门规清严,师爷爷师奶奶当年是如何下得山来,最终结成夫妇的?”杜逢妤知她正寻话语避开方才话题,笑道:“那自然是历尽劫波、磨难曲折后方才云开月明。梅师姐你若想听,日后我慢慢讲来。”

言者无心。一旁牧文平、苏藜儿听见梅弦月的问话,却是颇有兴致。二人一同靠上前来言道:“今晚无事,师妹便将所知端详讲与大家听听。”

杜逢妤窘道:“我信口一说,师兄师姐便当真。此中情由,师父或许知晓,我岂能知?”

苏藜儿哂道:“你既知师父知晓,怎会不去向师父询问?”

杜逢妤抬眼道:“师姐爱说笑。大家都知师父的脾气,我向师父询问,她不打断我的腿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