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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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语中论剑

道胸笑道:“曾侠士好记性!若非不肯皈依,必得参悟我佛。如是我见、如是我闻,见闻不过般若光明、智慧雷音耳。世人不识我佛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的法门,自难领悟正法眼藏、涅盘妙心之奥义。”牧文平道:“大师言下,莫非指《五灯会元》拈花一笑的典故?”道胸道:“正是!是故唯迦叶尊者,始识佛祖拈花微笑之际的祥和宁静与安闲美妙。”

四人聊起佛理,更觉话愈投机,一谈之下不知觉已过了三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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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驿馆,因那秦淮河所域甚广,道胸道:“我由此沿河向上,曾侠士沿河而下。两位少侠顾及河对面寻找,若半个时辰未见踪影,你二人先回倌云驿,等我与曾侠士消息。”二人点头应了,见到道胸与张无忌身影各自沿河道南北疾驰而去,着实又惊又叹。

夤夜深沉,河堤两岸嫩草葳蕤,二人沿河搜寻倒不觉得孤寂清冷,只是行了半里,远远望见莫愁湖畔舟火通明,遂记起驿馆中四人所说“燕山嵩山两位掌门胜棋楼比剑”的讯息。

裴定云道:“牧师兄,咱们可要去湖上瞧一眼?”牧文平少顷犹豫,道:“半盏茶功夫倒也无妨,只是时刻谨记万务太久,不误正事为要。”裴定云应了。二人快步靠了湖岸,见湖中大小船只盖住湖面,一副万人空巷的观剑浩景。

瞧那胜棋楼上,远远两个身影却不似比剑的架势。

靠湖岸的船上有人叫道:“站立半天,不见两位掌门动手,倒似面对面自顾说话,是何道理?!”一人答:“封掌门说:‘胜棋楼上不动刀剑’,那便只在嘴上切磋。”前者道:“嘴上作何切磋?不动刀剑能算什么较量?”后者答:“我也不知。曾听人言‘凌空拆招’、‘语中论剑’,却不得亲见是何等光景,今日咱们将船停近,好好瞧一瞧!”于是那船向湖心深处而去。

裴定云道:“牧师兄,何谓‘凌空拆招’、‘语中论剑’?”牧文平道:“武学一如军争,便是自古贬语‘纸上谈兵’的法子。”裴定云道:“稀奇。如此也能较量高下?”牧文平道:“有造诣者功法所成,口头里分得高下也不无可能,便如点到即止道理仿佛。当真分不出高下时,自然也会动手。”裴定云心下豁然,只恨远处听不见‘语中论剑’是何种论法。

却隐约忽听得有女子的歌声飘渺而起。

裴定云初时只道是自己耳鸣生幻,细细去听,却觉那歌声非近非远,只清美依稀能辨。但见牧文平亦凝神侧首,湖面群豪喧闹不已,显是俱受那歌声影响之故。

楼台一人中气十足的喝道:“歌者何人?!”喧嚣之声立止。周遭却再也闻不见歌声。

众人凝神良久,听得湖面极轻微的几声凌波涉水的响动,数个女子声音由远及近的缓缓道:“各位英雄夤夜至此,想来属观剑同好。除却武林大会,两位掌门可愿接‘邀剑令’,与我家公子切磋论剑?”语调柔媚婉转,声音重叠交加,一如唱歌时高低应和。

楼台上又喝道:“何人于此充神弄鬼?!”

夜色里四个身影足点水面,纵身一跃到了胜棋楼台之上。

裴定云远远见四名女子俱笼一袭白纱,绰约身形立在两位掌门人面前,不由想起当日得遇齐琳、苏藜儿、杜逢婕、杜逢妤四人时的情形,只是时移事易,此刻听她们口称什么“邀剑令”,却是生平从所未闻。

此刻他与牧文平在岸边,离楼台尚远,清晰的听楼台之上又道:“列位此来,莫非有意滋戏不成?”裴定云、牧文平辨不清说话者究竟是哪位掌门,只是初见之际全然听不见二人言语,此刻字字句句却无不一一清清入得耳中。

湖上群豪知此举意在向四名女子示威,言者显是对此不请自来的举动甚是不满。却听楼台上一女子应道:“我家公子诚心相邀,绝无滋戏之念。烦请王、封二位掌门收接邀剑令后,于五月十五日华山之巅品剑一聚。”

这女子娓娓道来,声音便如放歌时一般好听,音量虽较方才说话者稍弱,传音所蕴内力却丝毫不逊。湖上群豪见其展示的功夫还倒罢了,闻得“华山之巅品剑一聚”之语,当真如莫愁湖面凭空落了块巨石,瞬时千浪迭起。

群豪皆想:这“华山论剑”但凡江湖之人岂有不知?然自宋末“五绝”第一次论剑算起,有实者亦不过所演“五绝”、“新五绝”两次而已。不论其东邪黄药师、西毒欧阳锋、南帝一灯大师、北丐洪七公、中神通王重阳,还是老顽童周伯通、神雕大侠杨过、抗元大侠郭靖,哪个不是武功绝世令江湖人士望其项背的旷世高手?自其之后,即使六大派、圣教光明使加四大法王也未敢以“论剑”称其较量,今日名不见经传的几名女子霍然前来,当着群豪之面敢言称“华山论剑”,怎能不叫人谓之张狂?

王、封两位掌门自是万般难平,向着身前四名女子道:“华山论剑实不敢当!贵公子名号作甚,得何造诣发‘邀剑令’邀我江湖剑士?”

一女子道:“既问起我家公子造诣,妾虽只是侍奉左右的婢女,不妨姑妄一言:论剑胜棋,其理一也。棋艺如剑艺,取胜之道,贵乎谨严。故棋家语云:‘招忌虚发,阙宜早防;击左则视右,攻后而瞻前;阔者不可太疏,密者不可太促。得品之上者,则沉思远虑、因形用权;神游局内、意在子先。’上乘剑法,亦如是也。”

此语一处,群豪无不吃惊。从方才开始,楼台上六人说话之际便有意彰显内力,虽然称不上声闻百里,亦足以响彻莫愁湖周遭。近得楼台者聆听王、封二人“语中论剑”正是由执子落棋说起,二人唇枪舌剑说至“宁输数子,勿失一先”之理之际,话语被湖面歌声打断。现下听这女子一番道理,只恐王、封见地亦不过如此。故而湖上嘘吵喧闹,已是震惊者多嗤笑者少。

封泾晋道:“姑娘见解甚高,令人佩服!只是这剑法乃是白刃交接的比量,口中天花乱坠,临敌未必管用!”

那女子笑道:“既如此。两位掌门方才做些什么?”

封泾晋闻语知自己一时失言,脸上青一阵自一阵,强忍怒气,道:“贵公子倘当真剑术超群,我等自是趋之不及。否则凭口舌之利,也轮不到他发什么‘邀剑令’戏弄我等!”

那女子又是笑道:“封掌门言下,是疑心我家公子徒自托大、招摇撞骗了?不知封掌门如何能信?”

封泾晋道:“剑法高下,一决便知!”

那女子道:“我家公子身在千里之外,当面较量自不可行。”

封泾晋“哼”得一声,道:“这般便只有等他哪日叫我撞见,当面比见分晓。若到时他当真胜过我手中长剑,我再接他‘邀剑令’品剑不迟!”

那女子作出为难之状,斜首道:“这却如何是好?临行前公子交代:‘所请‘邀剑令’之人必当亲自接授,不得差池’……可当真叫我姐妹为难……不若如此……我姐妹日夜得见公子练剑,多少记得些招法,我今代公子向封掌门比量几招,倘得赢过一招半式,封掌门能否言出践行,接下‘邀剑令’按其赴约?”

封泾晋愈发恼这女子狂妄,吐出胸中一口恶气,道:“亮招罢!”

话音未落,但见那女子纤腰轻转,手中已多了柔软薄韧的一柄长剑。不待群豪细详思量这长剑的藏身来处,那女子提剑便向了封泾晋额头抢攻,但闻得风声凌厉,长剑破空一声声劲响,封泾晋举剑合鞘拦挡,竟被这女子攻势压迫得无暇伸手抽剑出来。

王韫曈一旁心中亦自暗惊:好一套凌厉剑法!眼见封泾晋微汗涔涔,左手后收握拳,右脚踏虚,是要使出燕山剑法的闻名江湖的“压剑三先”。这“压剑三先”本是燕山剑法中最上乘之作,是开山祖师邢毓创制的绝境之中反败为胜的精奥招式。所谓“三先”,即拳、剑、脚三者,使剑者多半右手握剑,故三先通常为左拳、右剑、右腿,出招者左拳使“泰山压顶”,右剑使“项庄压剑”,右腿使穿心腿法“倒压连环”,三者同出,称“压剑三先”。此招使出前自开门户以诱敌,借的也是棋理中“弃子抢三先”的机理。

封泾晋落得后手,顾不上细作思量,只求籍此一式力转先机,不料那女子仿佛在他出招之前即行看破,长剑斜转直刺他左足,而左足正是“压剑三先”不得不回救的根基所系。封泾晋出剑时尽力太过,只得左足强退,委倒在地。此刻以他堂堂一派掌门身份,虽对手已撤剑停斗,他也再无颜面站起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