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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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德不敛行

薛沤一声不吭,只自顾于远处瞧望,也不只是惊诧还是不敢惊扰师父。

忽闻得山崖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好一柄‘九月授衣’,终究铸成了!”说话者正是当日与佟广佑一同锤锻的壮汉。

佟广佑神色淡然,道:“不叫‘九月授衣’,就作‘授衣’罢。”

壮汉道:“‘四月秀葽’、‘五月鸣蜩’、‘七月流火’三剑已成,难道你不想完成铸就五剑的心愿了?”

佟广佑道:“我观此剑,已近‘冤魂’之境。当年我与师兄修行甚浅,不懂先师用意,今又过了七年,方自才懂得先师执意要毁掉倾毕生之力铸就的寒光利刃的用意!”

壮汉道:“月满方蚀,物盈必反。锋锐已极则阴寒之气过剩,锋芒太胜则戕殛自灭,物类如此!”

佟广佑望着他忽得开怀大笑,道:“原来你早想通这些道理,如何又不与我讲来?”

壮汉道:“麻子方才见你舞剑,心头一亮而幡然醒悟。我铸剑的本事远不如你,若不是你铸成此一柄物我混成的利剑,我怎能领悟这番深刻道理?”

佟广佑笑道:“何时见你太谦,难道今日变了习性?”

二人相视大笑。

壮汉道:“阳极者火炽,遇物则焚,阴极者冰清,逢物必杀。天地自有其中正安舒的道理,阴阳之道,万物难逃。”

佟广佑倒转剑柄反手持剑,来至壮汉身前,道:“说得好!这配鞘护剑的任责,便交你了!”

壮汉接剑笑道:“‘授衣’剑成,天下恐再无胜其半筹的精铁,第五柄剑你却铸还不铸?”

佟广佑径自走向草堂,幽幽道:“自然要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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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随宁远道往庄外墙阵行去,往来折覆,脚下并不稍停,连转四个拐角,至一道迎面矗立的石墙之前。宁远道右手发力,在墙身将一块圆石拧动半圈,石墙竟自缓缓开启。众人暗自叫道:墙阵变幻的奥妙原在这里!

一道亮光迎来,众人一字排开,见三个青袍汉子背立而站。三人听得声响后转身,其中一人何跛、张无忌、道胸等早已识得,正是入庄时撞见的施展轻功者,眼见旁边二人与其一般装束,三人当同出一派。

一个虬髯汉子神色焦虑,也不顾晤见礼数,道:“这位可是宁远道宁庄主?”

宁远道名声在江湖中本多有人识,他也不觉为怪,抱拳施礼道:“不知三位高承。今日无故闯苦梅山庄墙阵,可有因由?”

另两人同这虬髯汉子却急急上前,“扑通通”跪在地上,齐道:“宁庄主救我师父性命!”

宁远道抬手扶住三人,道:“何事如此?请自讲来!”

一人道:“我三人是江西猿功门门下,家师身中‘鬼慈砂’剧毒,性命危在旦夕,务请宁庄主仗义相救!”说罢从背上取了个包袱放在地上,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木盒,再打开竟装得满盒的金元宝。

宁远道敛眉道:“猿功门?令师是余桧影?”

虬髯汉子道:“正是!”

宁远道道:“既是江湖救急,何来金银相辱?”

虬髯汉子急道:“我等别无他意,请到宁庄主相救,更无余物以谢!”

宁远道道:“莫先言谢!鄙人不通医理,三位求为令师解毒,必是向我寻问‘碧鳍灵龟’下落。我虽知灵龟藏居之地,捉不捉的到却自难说。”

虬髯汉子黯然道:“‘碧鳍灵龟’可解天下百毒,倘若无用,当真再无别法!”

宁远道道:“包袱收起,随我来!”

众人见其救人之际不受重酬不作闲问,当真天生一副侠义心肠,随他脚步,朝着东北方向行去。

越过数道暗藏机括的石墙,宁远道停住脚步,原来围庄的墙阵已出。

众人面前,是一座藜芦伴生的狭湾浅滩,滩上池沼相间,多积水以成,狭湾沿江处正是沙船停避的靠岸死港。

宁远道道:“‘碧鳍灵龟’,在这泊荡池沼之内,每年江水泛滥时池沼换移,生长灵龟之处无人能记得清楚。现下好在人多,就请众位于此处一并协助搜寻。”众人沿滩搜寻而行。

宓友歆道:“敢问庄主这泊荡可具名号?”

宁远道道:“唤作‘黄天荡’。”

道胸道:“可是昔年韩世忠大败金兀术之处?”

宁远道不意竟有人知晓,道:“师父果然见识不凡,正是!”

道胸道:“庄主过奖!力保江山、奋勇护国的事迹又岂容后辈轻易忘却?韩世忠将军、梁红玉女侠的赤胆忠心,数百年来也只有力助襄阳的郭靖大侠夫妇堪比!”

宁远道豪气大胜,叫道:“说的好!黄天荡一战,金主宗弼铩羽而归,再不敢谓‘铁塔骑兵战无不胜’,大宋朝江山犹在,更是韩世忠将军与梁红玉女侠之功!”

赫良臣道:“我听八卦洲民谚有‘世忠红玉战铁塔”之语,原来所说谓此!”

杜逢妤插口道:“金主宗弼是谁?”

道胸道:“金主宗弼即世称‘金兀术’。”

牧文平道:“金主宗弼骁勇阴鸷,杀人如麻。不过其谋略豪情,却为当年完颜洪烈、完颜康所推崇备至。”

苏黎儿道:“我知宗弼南侵,是源于柳永的一首《望海潮》词。”

杜逢妤道:“师姐快讲来!”

苏黎儿道:“昔日三变柳永填了一首《望海潮》,词中曰:‘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金主宗弼一见此词‘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句,惊叹西湖之美,派手下画工摩临安景色,亲自提笔写下‘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诗句。故而后世传言宗弼南侵,是觊觎临安盛景。”

杜逢妤道:“‘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气度果然非凡!”

道胸笑道:“气度倒是有的,西湖、吴山却岂是提兵立马之地?夫大勇者必有所畏,士畏德不敛行、口不实践,君子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无悲悯之心谈文治武功,犹豺狼踏践花草,牤牛啃食牡丹,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

众人齐声道:“说得好!”

宁远道见猿功门三人心中焦切,早已赶在前面离众人身前数丈之遥,跟上几步,道:“方自未暇相问令师所中之毒出自何人之手?”

虬髯汉子道:“是一个中年郎中。昨日我等随师父于应天城西遇一位身子枯瘦的中年郎中,那郎中竖幡摆摊,称其有一种助功神药,两服药可叫人立增十年内力,我等自是不信。家师授功素来讲求行气导引吐纳法象、精神内壮不假药石,一见之下自然怀疑这郎中招摇撞骗。那郎中冷笑数声,道:‘你不识我丹药精妙,却敢妄作论断?’师父应道:‘有此丹药,便在我身上试试何妨?’那郎中也不争辩,取了一粒蜜炼药丸,送在我师父手中道:‘你不怕我以毒药害你?’师父道:‘你有这胆子,便毒死了我,倒证实你下毒的功夫着实高明!’因我派有一门专成解毒的内功心法,名作‘白猿仙机斗转心法’,师父平素修习甚勤,莫说寻常毒物,便是‘心一跳’、‘鹤顶红’这般烈性剧毒,只要其运功护体,也能全部驱除不受一丝侵害。那郎中取药丸时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师父亲口服下,道:‘你不是说两服药增十年功力么?一粒药算作几服?’那郎中道:‘两粒便是一服。’师父道:‘两服药增十年功力,一粒药增两年半,现下我服食你半服药,便要付你半服药的药钱。’那郎中道:‘你虽不信我丹药,兑换信义却是毫不含糊,我见你方自服药神态,必是修习了护脉驱毒的内功心法,你若有胆,将我手中这粒白药丸服了,你我就算是扯平了!’师父见这郎中眼光锐利,一眼竟瞧出他依仗内力护脉驱毒,道:‘你说这般话语是要向我挑战了,也罢,纵然是毒药,也是我今日自负托大,不与你计较为难便是了。但是如若你毒我不到,今后却不可在我所到之处出现。’那郎中未多言,只道:‘你若服得此药丸安然无恙,可任由向我提一允求,只要我能做到,决计不做推辞!’师父道:‘快人快语!’说完将那白色药丸一口吞下,谁知那郎中笑道:‘我虽言出必行,你却再无机会向我提这允求了!’背了行囊,转身而去。师父初时只运功护体,暗暗将药物挡在脾胃内借内力消融,我等见师父全无异样,便一同回所在驿馆,同住之处的驿馆门外有一位全真派洪正舟洪道长,深通医理,一见我师父面即道:‘余掌门不可运气,你中了‘鬼慈砂’之毒!’,我等大惊,忙问其由,洪道长道:‘‘鬼慈砂’,本是一种伴生矿物,经金石制炼之后成为怪异剧毒,中者浑然不觉、毫无异样,毒随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渐渐蔓延,侵蚀六脏。只要动用内力,十二个时辰之内必定毒发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