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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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轩辕大阵

袁珙点头道:“先贤所虑,非一己毁誉,乃是百年苍生。”

天箓鬼仙叹道:“武学如此,医术岂是例外?”

袁珙似梦方醒,忽道:“我等入涧途中路遇曲兹纳师徒,此人恐于先生不利!”

天箓鬼仙却似全未听闻,长袖一挥,道:“世间俗务,万般皆是枷锁。当年我随先师习艺,于师祖所著《南陀葵心法》三卷,始终参悟不破。读上卷,觉中卷漠然无干;读中卷,觉下卷拖沓冗长。后来我将此事告知先师,先师劝我停读经文,只用心配一‘四君子汤’,还告知待我配制之际他于一旁观看。我心想,‘四君子汤’何等稀松平常,又何须大动干戈、专程配制?不过碍于先师在旁,配制之际愈发加倍小心。先师静静看我配制完成,一言不发,我本要开口相问,却见他神情落寞,转身自去。如此第二日,他依旧让我再配‘四君子汤’一付。我心中惴惴,将那配制之法在脑中过滤一遍,未觉有何不妥,于是依法又如先前一般配制一遍。先师静静观罢后离去,仍是不作言语。这一****回到房中绪乱如麻,不知先师是何用意,更不知自己配制之法是否出了问题,于是我一夜未寐,将医书所载所有有关‘四君子汤’的章节悉数重读了一遍。”

三人不知天箓鬼仙缘何忽然提及此节,只听他接着言道:“第三日先师又要观看我配制汤方,我心中却是愈发没了底气,那****称药之际一时慌神,竟将称入盘中的药物打翻洒了一地。”

三人听得入神,既惊且奇。天箓鬼仙道:“心之所固为‘念’,心之所聚为‘贯’,所谓‘一念常惺’、‘一以贯之’。心有成法,则形神不散。那****明彻这番道理,方真正领悟先师用意。”

袁珙奇道:“鬼仙所言《南陀葵心法》,所载为何?”

天箓鬼仙道:“那是师祖毕生所著的一部手卷。上卷《向阳诀》,记录历代名家独到医理见解,并以之为根基阐述佛门正宗的内功修习法门;中卷《辟邪诀》,记录以招法为纲要的精奥武学,旨在将习成的内功法门通融致用;下卷《腐草诀》,记录明心静气的典坟偈语,其文不尽而其录不终,师祖辞世之前仍执笔不辍。”

袁珙见其丝毫不以曲兹纳寻衅为怀,才知他隐匿此谷另有大志。忖道:像他这般人物,心界委实浩渺难测。莫非他炼药之余,更着意破解师门卷宗?

何跛道:“原来世间武学有诸般籍秘,何某见教!不过我适才记起:我三人入谷前闻知倭人意图谋取《神照经》,事干重大,不可不慎之以待。”

天箓鬼仙双眉一锁,道:“倭人有此番歹心,坪南苍生又岂能免战火涂炭?‘思治丸’‘萃云酽’汤方再妙,却驱不走倭人贼子!”三人见他语罢转首望向远处,面色冷峻肃然,不觉心头一凛。

袁珙道:“战事起时,国图河山烽烟遍地。现下旧元残部、胡系余党、日寇倭人,无不如狼灾鼠害威胁社稷黎民,先生莫不是对当朝有所担忧?”

天箓鬼仙道:“当朝公侯中能征善战者甚多。如魏国公、西平侯,皆是百年一遇的良将,剿灭旧元只待时日成熟,自然不在话下。我只恐皇帝责人太苛、立法太严,须知‘季氏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他日干戈倘有所动,举国必有伤筋动骨之虞。”

袁珙惊道:“先生是说,有人意图叛乱?”

天箓鬼仙道:“‘地天人神,阴阳九宫,式盘时家,遁局反正。六仪顺布,三奇逆行,癸为天网,辛为天庭。天威虽盛,徒难持久,天德柔顺,以附世情。’”袁珙心中大震,忖:此语系奇门遁甲之学,鬼仙竟也通晓?却听其继续言道:“‘甲木自负,失令沦为废材;乙奇质柔,失令亦自枯萎;丙奇刚烈,失令灰槁无力;丁奇清高,失令愁苦呻吟。生民社稷,泽国江山,旺休更迭而起伏变换。所谓月令用神,得时乘气,朔望圆缺,涨落潮汐。’”语罢朝着袁珙问道:“相士精于星象命学,可知这些话语深意?”

袁珙一时无措,道:“不知。”

天箓鬼仙道:“两年前我涉步蓬莱,在一处石壁上望见此文。”

袁珙惊道:“蓬莱一处石壁上?!”

天箓鬼仙道:“不错!我虽不明深意,也知奇门遁甲非委蛇子虚之术,乃调兵遣将、夺天地造化的帝王之学。”

袁珙更惊,却是恍然若悟道:“先生所指莫非是蓬莱水城外的‘轩辕大阵’?!”

天箓鬼仙转身未答,那名六七岁左右的孩童弟子却匆忙跑来,禀道:“师父!‘琼天洞’外来了两队人马,说是周王、潭王府上!”

天箓鬼仙摆手道:“箳甫,你来教这人入池驱毒之法。”迈步背身而去。

三人惊神未定,却听那孩童弟子道:“‘只履池’倾注药酒,能溶百毒,你服食本门‘润体丹’后静待两刻,褪去衣衫浸身池中,每日浸泡药酒四个时辰;出池之际入后屋房中,炙火身干再行着衣。如此七七四十九日,所中荼毒自然悉数化去。”

裴定云闻言,忖道:如此难倒师父、曾侠士等人的毒痍,在天箓鬼仙处化去竟如此容易?

袁珙、何跛亦自惊诧不已,却见那孩童弟子一语既罢,已转身向了木屋行去。

袁珙道:“裴兄弟服药至今,已有两刻,便依这小徒弟所言入池解毒。我与何校尉将裴兄弟送到,又得解救毒物之法,便要辞鬼仙往华山而去。”

裴定云闻言,不禁心中一酸。他既感激二人终托之事,历经辛险送他至天箓鬼仙处化解荼毒,又是忽然听到袁珙辞行,生出许多不舍。

袁珙见他情态猜知其意,只道:“聚散离别,本是世情常态。我二人去与宁庄主及贵派一行汇合,你我重逢亦在指日。”

裴定云点头应了,目送二人转身而去。伫立池旁,心中说不出是忧是喜,望着池上漂浮的一层枯黄竹叶,正要脱去衣衫,却听得远处那孩童弟子跑将过来,道:“方自我忘了提及,入此池后周身皮肤被药酒激发泛起,状如蟾蜍。你却不要引以为怪,莫名惊恐!”

裴定云闻言,只做点头。却见那孩童弟子疾步如风,匆匆去了。

如此接连数日,裴定云只浸身方池药酒之中,专心驱毒。只是每日躺在池中四个时辰,时间久了不免寂寥。

这****出得池来,见周身皮肤已呈土灰之色,龟裂糙起,果真如蟾蜍一般模样,自忖:幸而这幽明谷中再无旁人,否则被不明来历者撞见,怕是要吓坏别人。

又过几日,皮肤肿胀愈发明显,再后来便是穿脱衣衫亦为不便,好在他所住之处每日三餐都有鬼仙弟子按时送来,池周屋后更是半个人影也未得瞧见,之后便索性只裹一件长袍,每日更换简便。

不觉间已过了二十余日,这****出池身着长袍,顺着竹林所在穿行深去,却是越行越远。究竟池周屋后呆得久了,难得四处闲逛一番。在竹林漫步良久,正待返回,相距不远抬头望见一座木亭,亭中立着两人。

木亭与其所在之处只隔着一道河岸,从林中靠近去瞧,原来是天箓鬼仙两名弟子。一则是入谷之际见到的背药筐的青年男子,另一则是那位须眉花白的老者。

二人一问一答,正在言语。裴定云凝神去听,隐约闻见:“泉砂泉,见于新安黄山;矾石泉,见于西安骊山。”说话者正是那老者。

青年男子道:“作何效用?”

老者道:“主治筋骨挛缩,肌皮顽痹,手足不遂,眉发脱落。”

青年男子道:“何谓‘雷火神针’?”

老者道:“用熟蕲艾末二两,乳香、没药、穿山甲、硫磺、雄黄、草乌头、川乌头、桃树皮各一线,麝香五分,共研为末,放在纸里,卷成捻子,如指头粗细,长三、四寸。蘸油点燃后,吹熄明火,隔纸十层,趁热触患处,热气直入内部,是谓‘雷火神针’。”

青年男子道:“原来如此,先前我还道是‘针火’之法。”

老者道:“须‘泉砂泉’或‘矾石泉’外加‘雷火神针’解救,此人所中,莫不是‘紫玉消形散’之毒?”

青年男子道:“师兄果然精到,我听师父所言,正是此毒!”

老者道:“那曲兹纳以‘紫玉消形散’自恃,以为用毒霸道,便是至高之境。岂知毒本自戕,他一味求狠,又怎能不堕入魔道?”

少顷见那名妇人弟子匆匆跑来,喊道:“师父喊你二人驶战船过来!”

三人随即一行奔去。

裴定云沿原路自回,忖道:莫非是曲兹纳寻上前来?听那两名弟子所言,那“紫玉消形散”倒也不是什么不解之毒。

回至房中,心想能得机缘驱“观音泪”、“情花”二毒实属不易,也不愿节外生枝再加理会。

如此又过了五日,皮肤肿胀得连面目也难以瞧见,临镜自照,唯有双目不受影响。全身臃肿,行走之际更颇多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