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万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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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参政之子

这日井九畴传授完“吐火神功”平气的法门,唤了裴定云道:“小子随我去后山一趟。”

裴定云只道井九畴又要检验功夫,跟着走到后山,井九畴忽然开口道:“明日我将‘吐火神功’通幽之法向你讲完,修习便由你日后勤勉自悟了!”

裴定云一怔,道:“井大侠是要离去?”

井九畴点一点头。

裴定云道:“去往哪里?”

井九畴道:“衢州龙游城。”

裴定云道:“几时回来?”

井九畴沉寂半晌,道:“小子你听我说,我须往龙游城救一故友,此去生死难卜。你现下便答应我,倘我一去之后无缘再回,你须到湖州,探访一位名叫叶苕华的女子的下落,寻到她后,将这书信亲手交付!”

裴定云道:“叶苕华,她是什么人?你去救人,难道便不回来了?!”

井九畴转身瞧着他,道:“你答不答应?”

裴定云见他神色凝重,接了书信道:“我答应!”

井九畴道声“好!”,驻足良久,方又缓缓开口道:“‘策蹇龙游道,西风妒旅袍。红添秋树血,绿长旱池毛。比屋豪华歇,平原杀气高。越山青入眼,回首鬓须搔。’这是当年开平王攻下衢州之时所作一首诗作,世人只知开平王勇武绝世,却不知……”话至中途,忽然转身双目露出两道凶光,冷冷道:“小子你要记住,这江湖之中人心难测,有恶毒之心者,比多少高深武功都要厉害百倍!”

裴定云心中一震,不敢接他话语。

第二日井九畴依言教完“吐火神功”通幽诀要,也不辞别,孤身一人径自一路向南行去。

裴定云一阵惆怅,师门恩情、临行信诺纠结心头,思来想去只是无益,遂而出山行至岩岭,乘船顺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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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璩见杨逍面色惨淡,上前运功助他驱毒疗伤。杨逍得助甚感诧异,察觉其内力之深,甚至连盛年遇到的绝世高手亦难匹敌。

未过一刻,杨逍已能开口说话,更能自运内力排解毒物。

杨逍道:“谢姑娘耗损内力相助!姑娘内力醇正已极,着实叫人叹服!”

杨璩道:“久闻杨左使名号,今日得逢才感至幸!只是杨左使除了柳赟所言的‘含沙射影’,似乎还中了别种毒物!”

杨逍道:“不错!是峨嵋派一名少女突施偷袭,她剑刃将我手背擦伤之后,我才发觉剑上有毒,至于何种毒物,我却不知。”

杨璩道:“这人必定极工心计!”

仉佥金一直听着,忍不住插口道:“杨姑娘如何得知?”

杨璩道:“江湖人称杨左使武功高超,计谋韬略更是一流,能叫杨左使受伤中毒,心机算计自然超常!”

仉佥金点下头,道:“杨左使,师父遣我来求教一事!”

杨逍并不知仉佥金已拜了韦一笑为师,道:“你师父是哪一位?

仉佥金说明拜投韦一笑的因果,又道:“师父从楚王那里得到消息,说是倭人得知蒯主匠设制的‘天机鸢’较‘蝠鸠鸢’精良,意图偷盗图纸,世人传闻蒯主匠死后将设计制作的机括物件尽数传于大弟子平百岳,不知是否属实?”

杨逍道:“的确属实!”

仉佥金道:“杨左使可知平师傅下落?”

杨逍道:“我只知平百岳五年前曾现身四明山,至于如今身在何处,并不知晓。”

仉佥金道:“四明山?当日我曾遇四明山中一位叫戴良的学士,他言山中并无别人居住。”

杨逍道:“那是什么人?”

仉佥金大略讲述了他在天台山比剑落败、又被韦一笑救走之事,道:“当日师父带我逃脱,隐匿在四明山一座峰崖,发现峰崖之上竟有居所。我二人进入居所识得戴学士后,得知他是逃避征役的旧元遗臣。”

杨逍道:“他是学叔齐、伯夷绝食守节么?”

仉佥金道:“他待我与师父极是和蔼!居所虽陋,品格却高,室中楹联书道,‘挟海怀山谒紫宸,拟将忠孝报君亲’……”

杨逍打断他道:“他愚行忠孝,连汉人蒙人的江山都分不清楚,还敢学前人耻食周禄?!”

杨璩忖道:正是!他食元禄而忠元朝,立处朝堂无可厚非。只是我中华节义所持所向,乃是为政以德、礼乐仁和之大忠大孝,他这般秉守节烈,却是本末倒置了。

仉佥金道:“师父遣我连夜赶来,请杨左使为挫败倭人谋一良策!”

杨逍道:“倭人‘蝠鸠鸢’已属精良,以之为器攻城掠地,沿海卫城尽皆难以抵挡。惟其贪心不足、螣蛇吞象,自有可败之机!”

杨璩道:“我在八卦洲见倭人欲夺‘碧鳍灵龟’,在黄泽闻倭人觊觎‘云冈宝藏’绢图,此番又要偷盗‘天机鸢’机括图纸。其设计密谋,远非‘狼子野心’四字能形容之。”

杨逍惑道:“得机括图纸攻城掠地,得宝藏财富招兵买马。‘碧鳍灵龟’乃解毒灵物,倭人夺来何用?!”

杨璩道:“我知倭人有一种凶烈剧毒,名‘金波旬花’。现知也只有‘碧鳍灵龟’得解。”

杨逍、仉佥金二人皆自吃惊,杨逍道:“居心果然歹毒!”

站起身,向了杨璩、仉佥金道:“你二人快随我去见一人!”

杨璩、仉佥金紧跟杨逍来到山外一处寺院。院前牌匾写着“圪塔寺”。

三人入寺见一名扫地的小僧。杨逍问道:“‘难思’道长可在?”

小僧入寺片刻,寺中一个身着道袍,相貌丑陋的道士手挽拂尘缓步出来,见是杨逍,惊道:“杨左使入寺造访,有失远迎!”

杨逍道:“道长见过!如今事急,礼数不暇周全。敢问道长可知平百岳平师傅下落?!”

难思道:“我去年曾与百岳师傅见过一面。他为铸‘雷火蒺藜’奔赴莫干山寻‘大熔神冶’,之后未得音讯。”

杨逍抱拳道“多谢!”急领二人往湖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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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定云沿江向东行了三十余里至荆州城。他从荆州下得船来,打算休整一天继续赶路。

荆州自春秋战国时为楚国郢都,三国时群雄逐鹿,魏、蜀、吴三分荆州,吴得荆州之后定治南郡。洪武九年朱元璋将湖广行省改置湖为广承宣布政使司,荆州府隶属河南布政司之下,但其受楚文化熏染,民众勇毅不屈、革旧鼎新之心却未稍改。

他从正门进入见到城墙的榜告,心中大喜。原来榜文言朱元璋下令大赦天下,凡各种因由牵连入狱,以及论罪未得量刑者,自榜文颁布之日起罪愆全消,围捕入狱的官员尽可回复原职。

裴定云忖道:如此义兄终得重见天日,他一家亦不须逃窜流离、做天涯亡命之举了。

伫立间觉身后有人拍他,转身瞧时,是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

裴定云取几粒碎银,要交到乞丐手中。不料他并不去接,开口道:“兄台识此物否?”

裴定云见他所持似是一副奏折,仔细瞧时,墨迹书写的文字旁朱笔批就:朕夙兴视朝,日高始退,至午复出,迨暮乃罢,日间所决事务,恒默坐审思,有未当者,虽中夜不寐,筹虑得当,然后就寝……

裴定云一惊,道:“你是要以此物相售咯?”

那人将奏折揣入怀中,道:“非也!只求兄台听我一言,或能应我请求!”

裴定云惑忖:这人既非图财,要讲什么?

那人道:“兄台借一步说话!”裴定云只恐其设计欺骗,随他行向人员少处,犹自警觉,闻他道:“在下姓吴,名百戎,是原湖广行省参政吴云之子。”

裴定云一惊,那人接着道:“小生自幼家境富足,怎知世上更有疾苦大难?!家遭变故,父母双亡,如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日夜流落乞讨、所驻无处。感于身世变迁,触于恶贼凶残,血海深仇竟不能报!每念及苟活,才觉生身之痛犹甚立死!”

裴定云听他语出不俗,问道:“你是行省参政之子?!”

那人道:“吴百戎可对天起誓,倘有半句诳语,叫我身首异处、尸骨难全!”

裴定云不言,他又道:“我父为恶贼杀害,身死异地;我母从我父自缢而死,小生一夜之间即成孤儿,悲愤之下出府直奔云南欲寻贼复仇。怎奈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能,流落川南辗转至此,贼人未得寻见,自己落得变身花子乞讨街头……”忽然泪水纵横,呜咽不已。拭泪抱拳道:“求兄台可怜,带小生出荆州城去!”

裴定云警觉道:“你要出城,何必他人带领?倘要盘缠,我可分你些。在下此行沿江东去,行程耽误不得!”

吴百戎道:“兄台不知:荆州、常德、益阳、赤壁、岳阳、汨罗六城征集兵户,我身无分文或可沿路乞讨,但官兵途中搜查散丁‘垛集’兵户。小生见兄台乘船而来,故而求援盼走水路!”

裴定云记起临行老妇话语,道:“纵我信你话语,所行实负重托,我携你水路东去自无不可,然而船行不止,你便下不得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