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宁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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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桃夭痛(二十五)万年之前

这样的当面拒绝有些残忍,我心中着实不忍,正想着有什么说辞可以安慰予妤一番,却见她执笔,写下几字,递到光明面前。我凑过头去瞧了瞧。是“我不相信”。

光明面色一凝,将这字条燃成一团灰烬。

“小桃,我们明日晨起就下山,这次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再变了。”他声音中的深沉坚定,容不得我置疑,只得乖乖点头。

这夜,我思量前后,做了一个十分无耻的决定。怀揣这份无耻之心,我潜进予妤房间。我实在好奇一万年前,她与光明的过往,于是决定动用乾坤囊的灵力,吸纳了她的记忆来看。有了白绫之事的前车之鉴,我特意选在她熟睡之时,看完便再悄悄还给她。

乾坤囊的灵力在她天灵处汇聚,我的眼前铺展万年繁花落尽。

这记忆是从精卫填海开始。这只鸟儿开开心心的填平了东海,然后在那一片新大陆上,出现了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大羿,他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叫做嫦娥。予妤同嫦娥,用凡人一句非常时兴的话,就叫做闺蜜。

有一日,这大羿出门打猎,打了九只浑身烈焰、金光闪闪的三足金乌回来。这九只三足金乌不是别人,正是帝俊同羲和娘娘的儿子们。嫦娥将这杀千刀的大羿一推,哭哭啼啼:“你好大胆子,竟然把天帝的儿子杀了,它们可是太阳哟……”

大羿十分无辜:“怨不得我。它们兄弟十个本来栖于东海之滨,每日在东海里洗净羽毛便轮流飞于高枝,普照众生。可那天煞的精卫把东海填平了,弄得它们无处洗澡,各个焦躁不安的一齐往高枝头飞,我始一出门就将我烫的浑身水泡。为天下黎民着想,我就顺手射了九个回来。”

嫦娥气绝,大骂自己丈夫人头猪脑,惹了大麻烦尚且不自知。这边骂完大羿,回头就要找予妤倾诉一番。予妤热心,便想出一法,道:“我师父有个宝物,叫做乾坤囊,传说便是天上日月也能装得下。你将那些死去的太阳给我,我悄悄装进乾坤囊中。”两人一拍即合。

虽然最后大羿仍旧没能逃脱帝俊惩罚,但是予妤却信守承诺,将这九只金乌处理的得当。只有一个疏漏,也就这一个疏漏,让她孤寂万年:九只金乌中,有一只尚有气息。

那日春光明媚,万物之神女夷门前花海万里,芬芳耀目。姹紫嫣红的热闹中,是美丽如同秋水般的女子,在为一只金色鸟儿织补灵魂。那是天上太阳,此刻孱弱如同一粒萤火,随时可能熄灭在和煦的春风里。

为什么要救他,予妤自己也不清楚。她偷了女夷的织魂针,救了这素不相识的濒死的太阳。也许根本不必追究原因,这样一个纯净如水的女子,她的天性里便有善良。

金乌恢复元神,化为一个俊朗男子,他桀骜的笑容有些刺目:“你可以叫我九殿下。”

我仔细辨认,那确是光明无疑。原来光明竟真是上古帝俊之子,真身是三足金乌。那时他的笑容,当真傲视天地。

花海无尽,总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连同他们的影子一起沾满芬芳。予妤总是跟在光明身后,叽叽喳喳如一只兴奋的雀。

“小鸟儿你慢些走,等等我。”

某人气闷:“本殿下是金乌,不是小鸟!”

“小鸟儿你饿了吗?”

某人气结:“本殿下是神,神不会饿。”

“小鸟儿,听说你浑身都很烫,就是天火都比不上你厉害,可是真的?”

某人傲娇:“那是自然,本殿下是太阳。”

“你伸手出来。”

某人乖乖伸手,掌心被放两只番薯。他拿在手中看了半晌,不解道:“干嘛?”

那小小雀儿兴奋的夺回番薯,笑道:“我饿了呀,想让你帮我烤一下,真的熟了耶!”

随后光明离去,予妤在花海中日复一日翘首望东海,可是那里早已被精卫填平。

她担忧,漫长岁月也许再也见不到小九了。可是转念想想,若是小九已经回到天上,做回普照万物的太阳,那岂不是翘首可见?如此一想,就连抬头看那刺目金光也觉无比舒畅。

花海里只余一个影子,有些寂寞。

清晨,予妤望着初生旭日,笑嘻嘻道:“小鸟儿,早呀!”;晌午,予妤望着当空烈日,蹙眉道:“小鸟儿你又生气了。”;迟暮,予妤望着西下夕阳,寂寞道:“小鸟儿,晚安。”。有时候夜半醒来,望着漫天星辰也会想,小九此时栖在哪一枝头;有时遇上乌云蔽日、大雨滂沱她会生气,小九又在偷懒。

她自娱自乐的思念她的小九,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小九突然回来了。可是眼前这人却再不似从前。他失了一身光华,只剩满目悲戚。

“予妤。父亲抽走了我的精元。天下人皆以为我和哥哥们一起死了,他也已经为此惩罚了大羿,他说他没想到我还活着,还说……一个太阳足以。”

予妤语凝,她每日望着思念的并不是她的小九,而她的小九却因为凡人犯的错,再不能做回高高在上的太阳。可是她心中是雀跃的。不能做太阳,便可在这四季长春的花海中,做她快乐的小九。

于是她牵起他的手,言:“那你就留在这里,做我一个人的太阳。”

“可是予妤,我不甘心。”他望着天幕最深最远处,眼中迸发浓稠的不甘:“那里,本也属于我。”

只为他一句“不甘”,她却甘愿陪他弑日。他揽着她的肩,同她道:“等我诛了十弟,父亲必定召我回去,到时便带你一起去九霄云外。”他指着天幕,“在那里俯瞰这一方天地,最是风景独到。”

为了这句话,她再次潜进女夷的房间,第二次偷出天地至伟神器,乾坤囊。那里面还装着八个太阳,马上,要装进第九个。

咒语已经催动,予妤拼尽一身修为,就在即将成功的一刻,女夷踏着青莲而来,一捻指,那乾坤囊乖觉的回到她的掌中。一切不过一弹指,众生却不会知道这一个弹指,险些天翻地覆。

光明原本泛着希冀的眸子,此刻如同灭了烛火的黑夜,一片寂静。予妤散了修为却前功尽弃,虚弱的倒在地上,倒在光明身侧。

女夷启唇,万物丛生。“你要弑杀太阳,给为师一个理由,否则便将你打散神识也不为过。”

理由,小九要做太阳,这算不算理由?她思量了半晌,这般道:“我欢喜九殿下,而他也欢喜我。”

女夷悲悯,料峭寒冬。“情障害人。你说他亦欢喜你,你却有无问过他?若他言亦欢喜你,为师放你二人离开,并毁了这乾坤囊,你二人可做夫妻一生一世。若他言不欢喜你,你留在为师这里,为师则将这乾坤囊送与他。”

予妤吃力的爬至光明身侧,捉住他衣襟,有些忐忑,有些希冀,有些笃定:“你可欢喜我?”

光明眼眸里闪烁了一丝痛。他这样回答:“不。”

予妤和着泪,却笑了:“你为归神位这样答,我明白,但我不相信。那我这样问你,你曾经是否欢喜过我?”

光明眸中痛色更深一分,他这样回答:“从未。”

予妤松了他的衣角,仰头笑起来,直至笑得天地失色,百花凋落,她只说:“我不相信。”

光明踉跄起身,伸出手,同女夷道:“我已回答,你信守承诺,把乾坤囊给我。”

女夷轻启朱唇,念动咒语,竟是将乾坤囊的神力封印,投进凡尘。她对面如死灰的光明道:“你自此失了仙根,便只是一个凡人,要生活在凡间。我将乾坤囊先一步送去,你若有能力,便自己寻吧。”

予妤眼中升腾起一丝希望,她抓紧光明的衣袍,似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现在乾坤囊已无,你老实告诉我,你是否欢喜我?”

光明垂了睫毛,掩去眼角一丝水雾,启唇决绝:“不。”

时间仿若静止在这一刹,天地万物停驻不前,那花、那草,在风中玲玲。予妤便是在这静谧的时间里,同样决绝道:“我不相信。”

女夷落泪,万物凋零。“你还是不得领悟。为师赐你失语诀,从此以往,你再不可出声说话。想解开咒语也简单,只要你说‘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