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杏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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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上神离忧

我这个人自小打架便是一把好手,今日却耻辱地败在了面前这个青年手上。当然,区区一次的失败不算什么。仙途漫漫,谁都会栽跟头。更何况我只是没有吃饱,才栽了眼下这个跟头。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刻要想活命,除了乖乖认罪,实在没有更好的出路。

我想起曾经翻过的话本子中那些苦命的女主角,心中立刻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在无数榜样的激励下,我奋不顾身冲上去,扯住那人雪白的衣角:“这位壮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大人大量给小女子留一条活路吧……”

哭天抢地的间隙抬头偷瞄对方一眼,却见他微凉的眸子中,似有杏花的影子落进去。

对方过于淡定,而我……似乎有些猥琐了。我杏安好歹也是未来的东荒女君,今儿可真叫个颜面尽失。

想到这里,我便不由得有些伤感,伤感的同时,只好哆哆嗦嗦地将鼻涕眼泪全抹在了他手感极好的袍子上,聊以慰藉。

瞧他的衣着打扮,再听他的说话语气,应该是个来头不小的仙君,可是在他的衣袍上,却又并没有找到表明位阶与身份的环佩,我于是半分放下心来:此人说不定只是个散仙,方才那席话说不定只是吓唬我。只是想到他将我三两下打趴下的修为,便又觉得万不可轻敌,还觉得有些肉疼。

“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壮士一看便是天上地下难得的君子,既是君子,怎好与我一介小女子动手。小白壮士,你念在我年少无知,饶我一命罢。”

我接着扮演弱女子。

他没有说话,我的颈边却忽然一凉,察觉到那是他的剑之后,额角不禁冒出若干滴冷汗。

对方好整以暇望着我:“谁是小白?”又送了我四个字,“你话真多。”

我忙谢道:“一般一般,你会觉得我话多,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二姐,你若见过我二姐,一定不会再觉得我话多……”

一句整话还没说完,忽而剑光一闪,我惊呼一声,身子倒向一边,好险避开了他的剑。

“等等等一等,你你你当真不认识我?你不认识我,总该认得我祖宗……”

对方眉头挑的恰到好处:

“我只知你今日擅闯禁地,犯了天规,这同知不知道你是谁,知不知道你祖宗是谁,有关系吗?”

我目光对上那把明晃晃可以当镜子使的剑,默默吞了口口水。

剑身上反照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我自认为模样生的还算可以,虽然称不上倾城美人,可怎么着也算得上端庄秀气。听说现在的男神仙都很有原则,从来不会为难女人,尤其不会为难漂亮的女人,可此神同传说中不同,并无一毫怜香惜玉之心,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他步步紧逼,饶是我这般性子好的人,也意识到了好脾气不能解决问题。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病危啊。

借着这股子志气,我敛起方才唯唯诺诺的态度,抹了一把泪,顺带拿手背拍开他的剑……呃,好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似乎多出些笑意来。

我从地上站起来,发现即便这样,自己也没能在身高上占到优势。

对方仍旧居高临下,不经意间又恢复了淡淡的表情,瞧我一眼,生了恻隐之心:“你既然这般求我,我便开恩,留你一个完整的仙身。”

我的唇角抽了抽,“那还真是谢谢你。”说话间上前一步,对他说,“不过我天生灵体,你若是打死了我,我的元神一散,仙体便也跟着散了。仙体散了只能化为烟,完不了整。”

对方又打量我一眼,轻笑一声,“倒瞧不出你原来还是天生的灵体。”

姑奶奶不但是灵体还是你祖宗。

我忍住蹭蹭往外冒的火气,接着道:“你若真有原则,就将我杀了试试。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说我偷东西,证据呢?就算天君信了你,最多定我一个偷窃未遂之罪。偷窃未遂,按照天条,不过是罚去凡间历几年劫而已。”

他默默瞧我一眼,然后词穷了。

我冷笑几声:“你怕了?没关系。我这个人向来大度,从不为难别人,若是别人与我为难,我也愿意原谅他一次。”

不等他反应过来,我就上前几步,贴了过去。

男子淡雅的气息蓦地闯入鼻尖,他没有慌,我却先有些慌了。

少伊在威胁别人的时候,总是喜欢将人逼到角落,然后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只要在对方眼里找到恐惧,他就赢了。

可我在他的眼里没有找到恐惧,只找到了杏花单薄的影子,和杏花影子里的我自己。

我心里发虚,口干舌燥的,可心里有个声音提醒我:命可以丢,面子不能丢。

我努力一把,将打好的腹稿说出口:“不是要我认罪吗,我……我认了,你可以杀我了。”又转了语气,“不过,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他望着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然后道出一个字:“说。”

我豁出老脸,道:“你替我带句话给我夫君,就说,”我盯着他,“我生前同他无缘,死后也不想入他家的祖坟,你让他将休书烧给我,我谢谢他全家。”

小白的表情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

我接着道:“我官配的夫君名唤玄阳,你认不认得?”

小白眸中有抹异样的色彩一划而过,随后似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我一眼,语调带着些睥睨众生的高傲,“你这样的人,也有人敢娶吗?”

我刚脱口而出:“不兴人眼瞎啊!”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久违的男声,低低唤了一声:“离忧。”

声音好似隔着一层云烟,有些低沉,有些遥远。我的头脑因那个声音,而有片刻的空白。

离忧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我想了会儿想起来,太初有三神,烛九,重楼,离忧。三神之中,烛九、重楼已渡劫羽化,今独有离忧仍在红尘。

原来小白便是离忧,是少伊崇拜到骨子里的人。

传说离忧为仙随性,喜四方漫游。遇着个中意的地方,兴至则落脚,兴尽则归去。我父尊年轻时候,曾在东荒的十里杏林里遇到这位离忧上神。依我父尊那喜爱结交的性子,自是恳切邀他去府上小住。然,这位上神却是个脾性古怪的,他中意眼前的杏花美景,宁愿与杏花作伴,也不愿去东皇府做客。

父尊这个人向来喜欢迎难而上,一锤手,决定舍命陪君子。

于是,二人以地为铺,以天为庐,硬是在杏林中风餐露宿了好些日子。

父尊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他老人家最终从这位脾性古怪的上神那里讨得一副墨宝,这位上神走后,父尊将那副墨宝裱衬妥帖,挂在卧房床头,至今都没有挪过地方。

多少年过去了,每遇到参不透的道法,父尊都总爱提起离忧。

然而,据我所知,仙界已有多年没有离忧的消息,怎么今日会……

我神思飘渺,方才唤离忧名字的那个人似又走近了一些。

他顿了顿,唤道:“杏安?”话尾上挑,是个不确定的问句。

我忙从那有可能是我祖宗的青年身边退开,灵台突然就清明了。

对方有些古怪地望我一眼,清清浅浅的目光里,似比方才多了些深意。

我心下道,原来今日我会遇到的无妄灾,并不是要杀我的这一位。

方才为了逃命,我本想提我父尊大大名。后来一琢磨,偷东西毕竟不光彩,我不能给父尊他老人家丢脸。出于孝心,只得将玄阳的名头拖出来。

多年来,我打着玄阳夫人的名号做了不少坏事,也无妨多添今日这一件。

身侧的白衣青年将我望一眼,又将来人望一眼,这才将手中长剑化去,眼睛一弯,便露出如冬日晴空的淡雅笑意。

他道:“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