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杏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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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本来命格(上)

我曾养过一头圆毛狐狸,那圆毛是我大师兄送我的生辰礼物,我甚是喜爱,每日将她带在身边,形影也不离,就连睡觉也要同她睡在一处,否则便是一夜失眠,不想这圆毛也没能逃过那丫头的惦记。

丫头朝我索要,我自是不愿给她,她见我这次掂量的时间有些长,眼珠子一转,便撒丫子跑去我父尊那里告我的状。

在我父尊的淫威下,我只得忍痛让步,让她先带回西海玩儿个几天,待玩儿腻了再给我送回来,却未曾料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据说这丫头在西海的寝殿养了头恶鲨,一****情绪不好,那圆毛通人性,蹭她脚尖试图安慰于她,却被她一脚踹进了养鲨池,被吞的骨头也不剩。

她将那圆毛平日褪下的毛收拢了差人送回来,道是物归原主,还画了幅鬼画符般的图给我,我对着图上那黑乎乎的不明物体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千里传音给我,说:

“杏儿姐姐,实在对不住,听说姐姐没那圆毛畜生搂着便容易失眠,妹妹怕姐姐睡不好,便照那畜生的模样作了幅丹青,姐姐好生挂在床头,夜深人静时还可以睹物思情。”末了还添一句,“这是妹妹关心姐姐的本分,不谢。”

我差一点拎把斧头冲去西海找她算账,被我大师兄好说歹说拦了下来。

后来,我抽空去凡世的孔庙求了一副字,上书“以和为贵”,俵好了挂在床头,每日默念三遍,才堪堪忍下与西海撕破脸的强烈冲动。

自那之后,我对沉襄小丫头的定义便从来没有离开过仙葩这二字。

又有一年,她随她四哥沉姜来我东荒做客,沉姜一眼望到我,眼光在我身上定了许久,她一眼望见我身旁的少伊,眼光便再没有离开。

我印象中沉姜曾写过情书给我。不过那时我尚对玄阳抱着思慕之情,便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心意。他那个人倒想得开,不曾因此事恨过我,也不曾躲过我。

他对我并不执着,虽然偶尔传些书信给我,可信中内容大抵同风月不沾边。我这个人胸中没什么墨水,又生性懒散,自然不曾提笔给他回信。后来送来的信件渐渐疏了,我与他的这段事便这么不痛不痒地过去。

同沉姜这个当兄长的相比,那沉襄姑娘便有些不妙,我只能借后世的一句词,说她是“一见少伊误终生”。

据说西海龙王曾为她应过一门婚事,对方也是天界大户,定下的姻缘也不好说吹就吹,这姑娘倒有魄力,大婚前夕将新郎官打了个半身不遂,气得对方不得不悔婚,后来想了想觉得实在憋屈,便将西海的这桩事捅到了天君那里,说西海龙王为仙不地道,要断绝同西海的一切交往,老龙王为挽回在天界的颜面奔波了好几百年,如今提起来,那一把把的可都是辛酸泪。

而那害自家老爹甚是凄惨的罪魁祸首,日子过得也并不舒坦。

奈何情深,奈何缘浅,又奈何她对少伊剃头担子一头热。少伊什么脾气?温温吞吞的,哪受的了她这么一盆煮沸的开水?

这姑娘倒是锲而不舍,时不时便来东荒溜达,我时常听雅雅说起:“殿下殿下,那西海小公主又来了。”没一会儿铁定又会来这般报告:“殿下殿下,那小公主又被少伊给轰出来了。”

说实话,我对这小姑娘虽然没有好印象,可是姻缘之事我也不大好掺和,若是少伊对她有意,我倒也不是不能屈尊将就她一下。后来我忍不住好奇,问少伊对沉襄什么想法,少伊只对我道了四个字:“沉襄是谁?”

我若是沉襄姑娘,听到这话绝对要吐血身亡。可一想到那姑娘厚实的脸皮,我又觉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好奇心满满地等着少伊从西海回来报告战况,谁料少伊这一去竟然像在那里扎了根,许久都不曾回来。在少伊不在的这段时间,我避开离忧的早晚课,去了一趟幽冥司,还去了一趟花缘宫。

我去幽冥司,是为了寻一寻是不是有个唤作白衣的鬼魂来此报到——他们凡人死后都要先入幽冥司,过了幽冥司的二十四座浮桥,方可抵达忘川。那凡人的轮回道,便安在忘川的对岸。要过忘川,需先饮忘川水,我想在白衣饮忘川水前找到他。

我有一句话,无论如何都想问他。

幽冥司的司长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五师兄,利用我五师兄的职权之便,我翻遍了生死簿,却没找到白衣的名字。

我五师兄怀疑我是不是记错了,连累我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到底靠不靠谱。

我和我五师兄都甚是纳闷,照理说凡人不论生死,都该载入生死簿——除非他不是人。可是白衣怎么可能不是人呢,他不是人,又会是什么呢?

去幽冥司一无所获,我却无法死心,中途灵光一闪,又改道去了花缘宫。

不为别的,只为我那昔日的同窗苏颜是由司命星君拉扯大的。我去找她,寻思能不能让她在司命那里打探出些什么。我不信我那一世的命格当真不在司命那里——司命也是个老狐狸,与我师父离忧乃一丘之貉。

苏姑娘起先有些为难:“你不晓得,我阿爹那个人的口风,可有些紧啊。”

我正失望,却见她一拍脑门,目中放光:“有了!”

我立刻重新燃起希望。

浅莲色衣裙的姑娘在桌案的另一头朝我勾了勾手指头,我忙凑过去,趴得离她近些,听她道:“你别看我阿爹那副模样,平日里懒着呢。可他老人家唯独对待命格严谨的很,总要打过一次草稿才会往命格簿子上誊。从前都是我帮他整理废稿,如今他老人家身边没有人,那些草稿定然还堆在浮云殿等着长毛。”

说完,苏姑娘拍着胸脯打包票:“你若信我便等着我,我将那些草稿全给你偷过来,就不信没有你要找的那一页。”说完又不好意思地道,“若此事成了,你可不可以也帮我个忙。我听说你木工极好,可否教教我?我前几日弄坏了某位上神的一副钓竿,想重新做一副赔给他,省得他在我耳边念叨……”

我弯起眼睛道:“自然好。”想起天界那些传闻,又问她,“我听说北极帝君平日有个爱好,便是钓鱼,不知你说的钓竿……可是要赔给这一位尊神?”

苏姑娘当即恨恨道:“不是他还有谁,天上地下再找不出这么爱斤斤计较的仙。”又问我,“对了,我听说离忧上神是你师父,我还听说他修为甚高,神识可通达三界,你要找人,怎不去求一求他?”

我叹一口气,道:“若给他老人家知道了我还惦记着你阿爹的命格簿子,他老人家一生气,兴许会用他高深的修为灭了我。”

苏颜感叹:“果然是天下师父一般黑啊。”

没有两日,苏颜便当真遣了两个仙娥,将她许给我的东西送到了东荒。

整整两大箱子,我望箱感叹,苏颜这姑娘办事真是实在啊。

我翻了好几个晚上,才从那一堆草稿中找到我想要的那一页。然而读完以后,我更加百思不得其解。原因无他,无非那命格页上所载的命格,同我经历的,有一些偏差。

那一页废稿上,并没有白衣这样一个人。江南王倒是有的,只是在我入太子府的前一年,他便在塞外游历中病死。非但如此,我入太子府的月份也有些蹊跷。我清楚的记得是九月,可那页命格上,却延迟了三年。

那恰好是定远侯被抄家赐死,太子妃三尺红绫结束性命的时候。

宸妃为填充东宫举办宫宴,邀京中的闺秀于后宫作客,我便是在此次宫宴上被宸妃看对了眼,挑作太子妃候补。

那时,东宫已安定下来,太子也无需再顾念各方利益。我嫁给他时,虽也是第一次见他的面,却完满地完成了大婚,哪有被新郎官晾下那般狼狈?

婚后一些日子,虽也因我二人脾性相斥产生了一些摩擦,可到底没酿成大的冲突。总而言之,我与太子虽算不得举案齐眉,却也不至于到死都互相仇视。

我虽仍旧死在二十岁,可却是病死的,同太子没有关系。

司命命格的草稿同我所经历的那一世,究竟为何这般相异?白衣又是……

约莫受了苏颜影响,我日日支个钓竿在清心殿南边的清心湖边,望着湖面冥思苦想。

莫不是司命临时起意,重写了命格?我想了想觉得不大可能。苏颜说司命这人甚懒,能够事先打个草稿已是莫大的不易,又怎会突然起了改写之意?

我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直肠子,想问题不大会拐弯,头发揪掉了许多,仍旧揣测不出司命的想法,就差冲过去问他一问,可他必定不愿意告诉我。

后来还是苏颜提醒我:“你的命格,莫不是那个叫白衣的人改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