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杏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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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本来命格(下)

我先是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后来垂钓时细细琢磨,不由得神思一荡。

是了,之前的那个梦,我看到的其实并不是梦,而是那一世的结局。

白衣率军逼宫,一举攻到了紫宸殿。那被他用剑指着的人,便是我在那一世的夫君。

那个男人说,是白衣在宸妃面前举荐我,如果没有白衣,他也不会迎我入东宫。可白衣尚未见过我,为何会举荐我?还有,后来我与他在林中相见,也实在是巧。

“我一直爱她,你呢,你可曾爱过她?”

“我倒忘了……我给过你机会带她走的。你若爱她,便不会将她重新交回到我手上。”

“你算尽一切,可曾算到,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等你。直到最后,她都在我身边——”

“我还要感谢你,当年若非你向我母妃举荐李卿之女,我二人也结不下这样的缘分。纵使是孽缘,也是好的。”

细品这些话,就仿佛,是白衣在引诱着我一步步爱上他,又将我推到万劫不复一般……

我越想越是心寒,白衣啊白衣,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改我命格,是想要做什么?

如果当真按照司命原本安排的命格走,那一世应该是我同太子的缘分,而他却在背后操纵,让我在风口浪尖之际嫁入东宫。纵使太子倾心于我,在太子妃风头极盛的时候,他也不得不远离我。

我想那一世我大约是喜欢太子的,然而那份喜欢换来的却只有伤心,我这个人向来胆小,一遇到不利于自己的情况,第一反应便是抽身而退,此刻想来,我与玄阳的那桩姻缘,同这一世的情形竟是如此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白衣的出现,他是那样美好的存在,大约任何情场失意的姑娘见到了他,都要对他动一动心的,可他,却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同那个失意的姑娘在一起。

手中钓竿忽然一动,我回过神来,原来有鱼咬了我的钩。

我望着激起层层涟漪的水面,不由得轻轻咬住了下唇。自己同这条受我引诱的锦鲤是多么的像啊。他只撒了一点点诱饵,我便乐颠乐颠地上了钩。

想到这里,我便再也坐不住,饶是我这般有定力的仙,也不能容忍旁人这般欺负我。

就算是要上天入地,我也要将这个混球找出来。

我气势汹汹地冲去离忧住的昭阳殿时,他正在桌案旁读一卷经书,神情淡淡的,便像是那殿上缭绕的青烟。他身畔有个小仙娥正在往鎏金香炉里添香,约莫被我的神情吓到,只见那姑娘手一抖,将香粉抖了满地。

“你出去。”我走到离忧面前,冲那伏下身子擦香粉的姑娘命令。

那姑娘有些不明就里,瞧了一眼我,又瞧了一眼离忧,有些拿不定主意。离忧淡淡道:“先退下吧。此处无妨。”才听她敛声道:“是。小仙告退。”

我便不明白了,我杏安好歹也是在东荒当殿下的,说出的话却不如他一个外人有威慑力,这委实令人惆怅。

不过此刻倒不是惆怅此事的时机,我将蓄好的气势提到嗓子眼儿,冲到离忧面前,一拍桌子:“师父,你快快再帮我弄把能飞的伞,先前那把不知被少伊收到了哪里,我这两日有些急用!”

他埋在经卷中,头也不抬:“你却说说,有何急用?”

比起我的急迫,他的态度有些过于悠闲了。

我道:“我找人寻仇啊,怕他跑了。”

他道:“哦?”又道,“谁招惹了你?”

我道:“我也不晓得是谁,不过马上就能晓得了。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我最后历的那一世情劫?我原本觉着那一世的命途坎坷是司命特意安排,却没想到是遭了小人算计!”

我一撩裙子在他面前跪坐下来,伏在桌案上,一股脑儿将方才分析出来的结果讲给他听,又道:“师父,我定是不小心得罪了哪路神仙,他才要这般算计我。我今日纵使是拼上了这条命,也要向司命问出那混球的名头,然后抽他的筋,扒他的皮,让他给我个说法!”

对方默了良久,才缓缓将那卷《楞严经》放下,抬头望我,表情极淡:“你不必去了。”

我等的便是他这句话,按捺不住心中的紧张,凑到他面前,喜滋滋道:“我就知道师父也知情。师父,你快快告诉我,那混球到底是谁,你告诉了我,我便不用再特意去趟天府宫。”

我满怀期待地望着他,却因他的下一句话而彻底石化。

他站起身子,繁复的衣袍发出窸窣的声响,殿内的檀香味在鼻尖缱绻纠结。他本就高大,这般俯视着我,更显出我的渺小来。

我听到他的语气融在浓浓的檀香里:“擅改你命格,背后算计于你,被你称为混球的那个人——此刻便在你面前。”

我只觉得神识一空,方才他的话并没有很艰深,起码不如摊在桌案上的那本《楞严经》更晦涩,可我却花了好大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

我定定地望着面前的人,瞧见他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头。

他仍是极为清浅的语气:“丫头,不是信誓旦旦要抽我筋扒我皮吗,此刻却是愣着做什么?”

我脑子又空了一会儿,半晌,才撩起衣袍跑出昭阳殿。

我的这个师父,刚见他时,会以为他是苍松与白鹤,接触久了你会感叹苍松白鹤竟也有刁难人的时候,可却也不至于因此便疑他用心。他是先天之神,生而高贵,可他的品格有时又偏偏与高贵无缘,这也无妨,我尊他为师,便全心全意地信任他。

我没有料到,他竟也会这样算计我。

我想起当时司命星君的欲言又止,这才恍然,原来是因为他写的命格中途被离忧这位上神改了,他才敢怒不敢言。

至于那****为什么要跑出昭阳殿?我也不大晓得。大约是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仙人也是人,趋利避害,原就是做人的本能。

我绕着东荒的杏林子跑了好几圈,一直跑到呼吸难受,心脏都像是要负荷不起。

从很早以前,我每每遇到不能接受的事,或者令我心情极为不爽的事,总喜欢找人打架,打架这种激烈的运动能够让我暂时忘掉忧愁,只是有的时候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并不能及时找到愿意同我打架的人,这种时候,我便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去杏林子跑步。

跑步能让我停止思考,然而今日这一招却不大有效。

一些纷繁复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横冲乱撞。

比方说,白衣竟然是我的师父,可他怎么能是我师父呢?他是我的师父,做什么跑到我的命格里搅得我一团糟?

再比方说,我那时那般喜欢他,为了他连命都不想要了,可他却只是要为了助我悟道,这实在是太没有风情了。

我也晓得他的出发点是有大道理可循的,可我只是个小女子,管什么大道理?他明明知道我这个人没有慧根,脑子又有些转不过弯,怎么还要来招惹我……

越想越觉得每一个念头都令我不解,又加上跑过了头,呼吸不畅,终于一头栽倒在杏林子里。

我在草地上翻了个身,让自己保持仰躺的姿势平瘫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望高高的天空。

那日天气阴着,云彩厚厚一层,这般仰望着,也并没有阳光来刺眼。风掠过衣裙,脖子处因有芒草扎着而细细的发痒。

初见他那日,他说要渡我离忧,当时我并没有回答他,如今我想想,我并不愿意。

倒不如让他一剑砍了我,也好过我对他上心,他却是我师父。

可我却又不晓得我对他上心,究竟是因为他是白衣,还是因为他是离忧。总之,离忧便是白衣这件事搅得我混乱无比。而且,我那般仓惶地从他面前逃出去,他却并没有追过来寻我,这件事让我隐约有一些难过。

我将手压在胸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待我重新将眼睛睁开时,面前冷不防多了一张大脸,我“呜哇”一声喊出来,起身的同时听到两声惨叫。当然,有一声是我自己的。

我与青年同时捂住额头大声叫疼,然后同时冲对方喊出来:“你做什么!”

然后又同时反驳对方:“你才做什么!”

我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抽空去瞧那跌坐在我对面、同样在揉额头的青年。青年一张秀气俊美的脸,眼神却有些凶恶。我瞧他眼熟,却因为撞了脑袋而有些想不出他的名字。

“喂,你起来便起来,撞老子做什么!”

他一开口说话我登时恍然,面前的不是兮和还能是谁?

我连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在此午睡得好好的,谁让你把脸贴这么近,我若是心脏不好,此刻便被你吓死了。”

他一掌拍开我试图为他揉额头的手,皱眉道:“本大爷不过是看你在此处挺尸,好心想渡口仙气给你,谁料你不过是在午睡。”

我眼角抽了抽,不禁赞叹:“原来这世上,竟还有人会辨不清午睡和挺尸的区别啊。”

他道:“啰嗦!本大爷怎会分不清午睡和挺尸?你见过午睡的人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啊。”

我眼角又抽一抽,然后小心翼翼问他:“敢问这位大爷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修行方法,叫作睡眠吐纳法?我不过是将呼吸放缓了一些,你若是耐心等上一等,便能等到那进的气儿,便也不会得出我在此处挺尸的结论。”

对方被我说的神色一窘,随后像是为了掩饰,恶声恶气道:“你东荒的人便都如你这样吗,好心当成驴肝肺!本大爷日后再不管你东荒人的死活!”

我心想他也是关心我,才会担心我是不是死了,虽然如果我醒的晚些,大约就要被他“渡气”,可他毕竟也是出于好心,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感动,于是自我检讨道:“是我的不是,你别生气。对了,你来东荒做什么?是探亲还是会友?可有住的地方,如若没有,不妨来我家,我为你安排。”

他的神色这才缓和,冲我道:“我此番便是来找你的,方才见你死了,我还担心了一把。你没有死便好,否则你死了,我不好向你老相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