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杏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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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新婚之别

告别那处凡世,我们直奔姻缘殿,在姻缘官的面前签下了婚书,顺顺当当地结了连理。

我未曾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所以从姻缘殿出来后略有些晕乎。离忧竟这么老实地从了我,我有些不敢相信。向他确认了好几遍,才晓得事实果真如此。从今以后,我是他的妻了。

这几****专心陪着我,带我看了许多美景。我留恋认识白衣的那一处凡世,他还特意带我去了一次。虽然世易时移,那处凡世早改了朝代,可是走在同样改了模样的街市上,还是偶或有怀念之感涌上心头。

我们在街头茶馆听说书,却是讲前朝的帝王和一位宫妃的故事。据说那位帝王率军逼宫,夺了侄儿的皇位,在位仅三年便积郁成疾,不久便辞世了。这位帝王虽然命短,政绩却了得,是人人称颂的明君。至于那位宫妃,却是先帝的一位不受宠的妃子。传言那位妃子容貌一般,无甚特别处,虽然在先帝即位前便被选入东宫侍奉,却一直不受宠,就是后来一场大疾,病死宫中,也只是按寻常的礼制简单安葬。

可是传言又说,这位宫妃实则是个祸水,做太子侧妃时便同自己的皇叔纠缠不清——这位皇叔,便是后来逼宫夺位的帝王。据说帝王逼宫时一席白衣,却带着睥睨众生的冷傲决绝。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古来太多太多,可是大多故事里的女子全比这个故事中的女子惊才绝艳,大约也是因此,这样一个平凡女子的故事才会比那些故事更惹人猜测。直到白衣帝王驾崩后,才从宫中流传出一副画像,据说是帝王亲手所画,画上女子素衣点杏妆,一顾可倾城。然而听宫中的老人说,那副画像上所画,并不是那位宫妃,那位宫妃的额上的确有杏花胎痕,容貌也称得上秀气,可是眉眼间却全无画像上女子的风流。这便又成了一个谜。

我将这个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忘为难身畔的白衣青年:“你在画画时想的是谁?是那一世的我,是杏安,还是双玉?”

他捏着我的手,答得利索:“我心目中的你,难道还有第二个吗。”又问我的意见,“你希望我想的是哪一个?”

我想了想,觉得他想的是谁都无所谓,前尘往事都化作尘烟,只留一个影子供世人捕捉评说,我们并不是活在故事里,我也不愿只活在故事里。

我将我的心思说给离忧听,又道:“我还有一桩事很是好奇,你不要骗我,老实告诉我。”看到他点头应允,我将手放在他手上,问道,“太子是谁?”

他的手微颤,我抬眸瞧他,却见他面上浮出一个万事皆放下的神情,开口亦无甚波澜:“这件事,我原不打算瞒你。当年为你造劫,只我一人下凡,要掌控大局甚有些难处,司命提议连带着太子也找人替了,我想了想觉得如此倒也稳妥,便允了。至于太子的人选……”

我淡淡接道:“玄阳。”

早该晓得是他,两个不一样的人不会带给我一样的感受。玄阳那个人是内敛惯了的,纵使是为我好也不会主动开口告诉我。如今想想,我与他本是一桩良缘,却由于我的迟钝胆小和他的迟疑纠结,将好好一桩良缘搞成了一段孽缘。

离忧凝眉望着我,似在观察我的表情,我回神过来,握了握他的手:“你在担心什么,担心我还喜欢他?”又道,“若是我还喜欢他,你是会努力挽回我,还是成全我?”

在他开口之前,我就抢着道:“我希望你能多坚持坚持,就算我有点喜欢别人,你也不要那么轻易放弃我。”嘱托他,“你不要对我那么没有信心。”

夕阳将他的眉眼描成金色,耳畔说书人的惊堂木一声落定,听书的百姓吵嚷着散去。光阴寻常安静,我看到他自唇角勾出个萧瑟的笑意,对我说:“你也要信我,好不好。”

我柔柔一笑:“我一直都信你啊。”

我想起那日见他,他在杏花雨中执剑而立,衣袖灌满清风,我的眼里一时全部是他,只有他。原来缘分这东西,早一日,晚一日,都没什么打紧。

他便是我此生要爱的人,这还有什么好商量。

从前只恨岁月长,如今只叹光阴短。

同离忧在一处,恨不能一日有二十四个时辰。我从前并没有这样贪心,如今却变成了一个贪欲多的女人。可是变成这样一个女人,我却并不讨厌。

我们最后去的地方,是离忧在青莲幽谷的仙邸。我二人既然签了婚书,日后再住在东荒便有些不妥,虽说他不常回去,可到底是他的家。我首次登门,一路都很忐忑,生怕他府上的人不喜欢我。

他安慰我说因他时常外出,府上便只有几个神官照看着,而且我若是不乐意,他搬去东荒住也没什么不妥。他的心倒是宽,却不足以打消我对日后同他一起生活的憧憬。

我暗自决定要做一个好妻子,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高尚的妻子,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妻子。

我们抵达时,夜神已将夜幕布好,一片青莲花海在眼前如画卷展开,放眼望去,幽幽的清辉里,莲花开后败落,怎一个壮观了得。我从云头上跳下来,跑两步便是清浅的水塘,塘上荧光遇着我纷纷避让,又好奇一般聚拢在我身畔。我蹬掉鞋子,对离忧说:“我们便在这里玩儿一会儿,这里真漂亮。”

水浅浅没过脚踝,略有些凉,却并不刺骨。我在萤火中跑来跑去,离忧便在一旁布了个六角亭,又布了软榻茶几。我自己跟自己玩儿了一会儿,想唤他一起来,却见他已懒洋洋地躺上床榻,单手撑着脑袋望着我。他的目光温暖,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他的声音乘着风落到我的耳中,带着清凉的味道:“我知道你活泼,却还不曾见过你这样活泼的一面。你跑来跑去,便不累吗?”

我怕他听不到,便跑近一些回他:“我当然累了,这两日走了这样多的地方。可是有你在嘛。”想了想又道,“我从前成了两次婚,都是很大的排场,可是排场那样大,我却并没有很开心。我现在想开了,觉得排场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你在,我也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提议道,“我们还没有拜过天地,我瞧着这里甚好,我们便在这里拜了好不好?”

他却只是凝神望着我,没有答话。我的心不由得动了动,自责地想,从前两次成婚排场的确盛大,可是新郎官却不是他,他定是为此觉得委屈了。我意识到错误,忙蹭过去,伏在他身前道歉:“对不起,我只想到我自己,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你若是想风风光光地……”

他的手却落到我头顶为我顺顺毛,轻轻道:“你何必动不动便道歉,你想的也是我在想的。你怕委屈了我,我却一直都在委屈你。”他的声音有些冷清,落到我耳中又似有些难过,“你纵使让我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景色这样好,我们不要说这些伤感的话。”我从他身上抬起头,探手抚摸他的脸颊。中途我的手就被他捉住,整个人便被他拉的更往上一点。

他认真地看着我,却既不说话,也不动作。

我将脸偏到一边:“你……你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他轻笑,懒洋洋问我:“为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道:“你这样看着我,我便……”

“你便想怎么?”

“我便想轻薄你。”

他听到我的话,故意将脸往前送了一些,鼻息清浅地洒在我脸上,淡淡道:“来。”一副待宰羔羊的模样。

这样的好事,我自是没有忍住,凑上去捧着他的脸亲了他一口。亲完后又亲了亲他的眼睛和嘴唇,觉得不是很过瘾,却又不知接下来该何处下口。他好整以暇地等着我,像是想看看我会如何行动。我被他的举动激起了斗志,好呀,以为没有你引导我便不晓得怎么做吗,真是小瞧了我的悟性。

我总算一鼓作气,将他推倒在榻上。

他轻轻浅浅的声音问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我撑在榻上,头脑略欠一些思量:“嗯,怎么做呢。”

他淡淡给我建议:“也许,应该先脱衣服。”

我哼了一声:“我自然知道该先脱衣服。”说着,手麻脚利地将他的腰带解开。

他仍然由着我折腾,目光流连在我脸上,带着月光的清凉。

他的胸膛敞开大半后,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脖子,又移向他的锁骨,他的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我乱在他身上的长发,对又开始茫然无措的我说:“你自己的衣服,不脱吗?”

我的身子一僵,道:“今日听我的,你闭嘴。”

他笑了笑,便真的乖乖闭上了嘴。他闭上嘴以后我又有些后悔,却不好愣着什么也不做,只好凑过去舔了舔他的唇。他今日定力甚好,我舔了好几口他都不回应,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我哀怨地望他一眼,默默宣布小仙逆袭失败,大神卫冕成功。

正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他却忽然一改方才坐以待毙的架势,一翻身将我压在了身下。

眉毛一挑:“玩够了?”

我愣愣地点头,看到他目色幽深:“嗯……那换我来了?”

浅塘之上月光铺开,一片清华旖旎百里。夜风送来青莲的幽香,缠绵鼻尖,化入骨髓。

折腾良久,二人都有些累,却仍然按照方才商量的那样换上嫁装,对着天地跪拜。跪拜完毕,他化出两盏酒来,同我对饮了。我望着他傻傻愣愣地笑:“将拜天地和入洞房的顺序这般颠倒,天底下也只有我们吧。”

“该做的全做了,顺序颠倒一下,又何妨。”

他说着化出一把古琴,安顿好后信手拨出两个音来,抬眸道:“人间有首曲子叫做凤求凰,夫人是只凰儿,为夫便作了那求凰之人。这首曲子,夫人可愿听一听。”

我有些惊艳崇拜地望着他:“你还会抚琴?”凑过去在他身畔坐了,大红色的嫁装施然委地,红的刺眼,我将下颌放在他肩上,糯糯道,“弹来听听呀。”

那一首《凤求凰》,我此生只听过一次,听过那一次后,日后再不敢听古琴的声音,而那曲词终焉的一句,则再不敢念第二遍。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那日是我二人的大婚,也是我二人的告别。

琴声乘风,悠远苍凉。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睡吧,醒来后,便到家了。”

我睁开眼睛后已躺在我自己的床上,身上嫁衣已脱,脸上嫁妆也洗得干净。一偏头,便看到桌案上的木雕小人正安静地看着我。他拿走了属于他的那一个,于是桌上便只有我形单影只。我便那样茫然地望了一会儿,心里什么念头也没有。一片空白。

雅雅拉开帘子过来,望见我醒了,动作顿了一下。有些踌躇着走过来,目光悲戚,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我也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一如往常般起床、洗漱,坐在镜台前让雅雅为我梳妆,去膳房用完饭,又去长乐殿外的杏梅林中散步……从来没有觉得,一日竟如一生般漫长。傍晚时分,我开口让雅雅陪我去趟书房。一推门,便看到案上摆了块长五尺左右的圆木,旁边压了一张纸,纸上墨香仍未散尽。

“按时吃药,出门多穿衣。危险之地,莫一人独去。切记。”

那桌上圆木是琅邪神木,我一直想要,可是遇到他之后便将这事忘在了脑后。他临走前取来给我,大约是怕我有朝一日想起来,再去帝陵以身犯险。

我将纸上的三行字读了又读,也不知是第几遍,才晓得他是在同我告别。我立在那里,浑身颤抖,良久,才听到自己冷静的语调:“雅雅,你来……”

雅雅悲伤地望着我:“殿下。”

我听到自己呼吸仓惶,一下比一下无措。世界天旋地转,再没有任何声响,也再没有任何光亮。

我在一片寂静中慌乱地伸出手:“雅雅,扶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