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殷雪趁机跑出,只希望殷醉阳和武当八子打得越紧越好,不要再追上来,一边尽力地跑,一边嘴里说道:“好爹爹,你可千万别追上来,我不要你拖我回去,我要去找婴痴!”也不知跑了多远,方才停了下来,一时又累又饿,气喘不已,眼见前不着村,后不着寨,不觉伤心得哭道:“死爹爹,你为什么要逼我?我好想你啊!”转而又恨道:“我喜欢谁就嫁给谁,谁也管不了!师兄都不怨我,爹娘却是瞎操心!”恨了一阵,又自道:“我一定要找到婴痴,师兄才不会白死!”于是振作精神,把揣在身上的烧饼吃了,顺路往前走去。
殷雪走了几日,一路探听行路,饥餐渴饮,昼行夜宿,幸喜没碰上殷醉阳,可包袱里的银两却是渐渐少了,而汉中仍是远在他方,殷雪暗暗着急,心想如此下去,如何是好?路上不住店倒也罢了!可总不能饿着肚子走到汉中,她自小为父母所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吃过半点苦头?如今真要她自食其力走到汉中,实是大大不易。
又过了几日,只见银两更加少了!殷雪恨不得一文钱掰做两半花,路途中见到些外出谋生之人,或做买卖,或做苦力,或卖手艺,或做乞讨,如此种种,总之是天不生无路之人,于是寻思着也找点活路,好弄些盘缠上汉中,路上见到些店铺招女工做洗碗刷碗筷之类杂活的,也想去试试,但她此时女扮男装,若还了女儿身,只恐招来些是非横祸,又恐父亲追上来看到,也就打消了这念头。
殷雪只往前行,寻见一家铁匠铺正招打铁工,她自幼习武,手上极有臂力,心想一般汉子能干的,她也能行,于是去找店主,却见打铁之人个个光着上身,扯风箱抡大锤,忙得热火朝天。店主见来了个年轻的少年,打量几下道:“你这般文弱的身子,能****这一行吗?”
殷雪忙道:“人不可貌相,我虽然文弱,但抡锤煽风还是行的!”
店主不信,指着一把二十余斤的铁锤道:“你抡几下试试看!”
殷雪一手提起,运起功力挥了几下道:“如何?”
店主傻眼道:“看不出你这文弱秀气,力气倒有一把!”便要殷雪脱光上衣去抡锤,殷雪不解,店主解释道:“打铁时身上热,脱光了才舒服凉爽,再者,火星飞起来,不把衣服烧破了!”
殷雪连连摇头,心知若真脱光上身,自己这个假男儿岂不露了馅?慌得别了店主,另投他处,找寻半日,又寻得一家做豆腐卖的店铺,上前一问,不禁傻眼,原来这家豆腐店老板也要求手下雇工脱光上身干活,以免四处粘染,殷雪自是不干,又去寻选雇主,不觉行至江边,见摆渡撑船之人甚是热闹,便上前寻找雇主,却见撑般之人个个袒露右臂,露出半边胸膛,不觉愣了,心想为何天下活路偏跟自己作对,处处都要光上身才行,不禁有些沮丧,便向一人问道:“大哥,你们为何要光着上身撑船?”
那人哈哈大笑道:“小子!我看你真是外行!连这行当也不知道!人间有三苦,打铁撑船卖豆腐,不光了上身,如何使得力气做活?”
殷雪悟然大悟,原来人间最苦的三件活儿都让自己碰上了,也难怪要求都差不多一样,于是渡了江,再往前行。
殷雪走了几日,终于没见到殷醉阳,可包袱里的银子却是用完了,殷雪没法,只得饱一顿饿一顿,有时帮人做做活,混顿饭吃,有时不得不向人讨要,碰上好心肠的,倒还给些,一些人则以为她是骗子,不是冷眼相看,便是出言讥讽,甚或以唾沫相待,殷雪满腹酸楚,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泪水,渐渐地成了乞丐,不得不与乞丐们为伍,行乞街头,向汉中行进。心想铁云从小便做乞丐,也不知是如何度过的,自己从前时时以此奚落他,想不到今日也落到同样境地,又想起他的种种好处,不禁哭了起来,旁边一个乞丐骂道:“哭什么!要饭就要饭,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好哭的?谁叫咱们是天生的穷命!”
殷雪不愿还口,勉强忍住,这时前面来了两个行人,那乞丐忙作出可怜之状,伸手乞讨,有一人扔了一个铜板,对同伴道:“这乞丐真可笑,见我们过来,便做假动作!”
那乞丐待那两人走远,对殷雪道:“这两人真可笑,我做个假动作,他们便给钱!”一面又道:“他们自以为了不起,在我看来,狗都不如!”
殷雪哭笑不得,抬头间却见殷醉阳抱着酒坛从前面经过,殷雪只惊喜得要张口大叫,但又赶紧埋着头,使长发遮住脸面,殷醉阳哪里料得到女儿会沦落到此般田地,自然看不出,径直走了过去,殷雪一阵欢喜,心里道:“爹,你终于看不出我了!”继而泪水又哗哗地流下,眼见有父不能认,有苦不能说,真是伤心之极。又见殷醉阳神色黯然,步履蹒跚,显然也在想念自己,不觉愈加辛酸,泪水越发倾涌而出。
殷醉阳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好你个死丫头,你一心要嫁那矮坛子,躲着不见我,好!爹不找你了,爹去把那矮坛子杀了,叫你永远死心!”
他这句话,只仿佛是故意说给殷雪听的,殷雪听了只暗暗心惊,从前还有铁云支持她嫁屠婴痴,并且主动送她来找,如今铁云死了,谁还会理解她的一片痴心?若屠婴痴真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而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屠婴痴才是上策,于是振作精神,放声乞讨,糊混着往汉中而去。
行了数日,好在路终有走完之日,殷雪终于寻至汉中,便四处打听屠家的下落,到得南郑之时,南郑丐帮分舵的乞丐又逼着殷雪加入丐帮,殷雪自然不干,丐头王老七大怒,骂道:“好你个臭妮子,真不识抬举,你若顺了我,我便抬举你做夫人!”其余乞丐也附和着不三不四调戏殷雪。
殷雪大怒道:“原来还以为丐帮是一群仁人侠士,原来尽是些流氓无赖!”
王老七大怒,喝令众丐一齐围上,要逼殷雪就范,殷雪哪肯服输,拔出蝴蝶剑,一路施展,连打翻了七八个乞丐,王老七见殷雪有些手段,便亲自挥棒迎上,殷雪因连日来路途劳累,饥寒交迫,身子甚是虚弱,加上寡不敌众,只被王老七逼得步步后退。
殷雪又急又气,连声大骂,王老七毫不领会,步步紧逼,殷雪卖个破绽,飞身便跑,王老七率众紧随其后,一逃一追出了数里,正在危急时刻,只听一声暴喝:“好你一群叫花子,竟敢以多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