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闲聊了一会。太后道:“赫先政既来了,便叫他进来吧。你赶了半天的路,歇歇去。赵虞,你也一并去吧。”
一时收拾杂物,又将年轻的宫人遣退了,他们也随即告退出来。
直出了正殿,慕容璨寝宫本在正殿右侧,此刻却一路当先,朝她左侧的偏殿行了过来。
她无奈,只得尾随其后。
行至一半,实忍不住,方道:“国主还不回殿歇息。”
慕容璨闻言,一笑,道:“我还以为这山上人烟稀少,时间长了,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呢。”
她道:“山上很好。风清月白,鸟语花香,天地人浑然一处,好过丝竹乱耳。”
慕容璨狐疑道:“真有这样好。”
她答道:“好与不好,实则也得看人之所好。”过一刻,又轻轻道:“得偿所愿,方谓之好。”
他停下脚步,问:“你之所愿,都有什么?”
他们所停之处,正是殿群腹部,顺着山势,略为凸出,青瓦朱柱回廊迂回着伸出一小亭。在那亭中一望,脚下与远处的一山风光大可尽收眼底。
她略一沉默,他已经提步往那亭中走去。
天将暮未暮,天地间唯余一点暗淡的光线,仿佛一个渴睡人似闭非闭的眼睛。
侍从见他们似要落座的样子,忙铺好坐椅靠垫。
慕容粲在那亭中站定,问道:“缘何不答我所问。”
她淡然道:“赵虞之所想所愿,原不足挂齿。”
他静默片刻,方道:“在你面前,我总是不能使自己觉得是一国君王。便是这一点,时常让我深喜之,又深恨之。然则想深一层,若你也如同其他女子一般,只知曲意承欢,阿谀献媚,那未,你也成了那其余人了。所以,赵虞,保有你那点真性情。莫失却了。”
山风自远处刮来,吹得他的袍角咧咧作响。他长身而立,极目看向那层峦叠嶂的天际。天穹低低的垂下来,四野一片苍茫。
风挟裹着森林一团团的清涩芬芳,一阵大似一阵,历尽了相思似的,迎面扑来。使得她几疑要被那风浪席卷而去。
她只看到他的一侧脸,长眉剑一般,只指鬓中,鼻梁挺而直。目中惯常的如一海静水一般,看不出喜怒。
她忽然觉得天地之间,只余下她二人。
不由道:“我少时皮懒,贪玩好动,素不喜需静心操作的女工之类。因此时常闯祸,令父母十分头疼。一年父亲生辰,我绣了一只荷包做礼。父亲顿觉老怀大慰,日日将那粗针劣脚的荷包佩戴于身。为今眼下,我心中所愿,便是能亲手再细细的为他做个好活计,以补他心中憾事。”
慕容璨道:“太后时时提点我,说这世上也总有我办不到的事情,得不到的东西。想必此是一件。”
她反倒道:“天地无全功。国主又何必一意求全。”
他静静答:“你不会明白,我有多想达成你的一切愿望。”
天全暗了下来,廊下的灯一盏接一盏的点着,只短短时间,便于黑暗之中,仍旧铺出一条光明的大路来。
她终于道:“国主隆恩,叫赵虞如何担待。”
他的声音流在风里,虽低而沉,却听得她心中震荡:“若我应承与你之约定,‘有生之年,不过上河城一步。’你可愿将这一切欣然受之。”
她错愕的注视他,只见他仍是那不动如山的模样,仿佛顺理成章一般,只待她回答。
许久,她才道:“那是两国百姓洪福……”
他打断道:“我不欲听你替百姓唱颂。”终于将目光自远处收回,牢牢看住她,道:“我只问你,可愿意。”
他本背着光,然则那目中光辉熠熠,倒仿佛点了无数的灯火,只灼灼的烧到她脸上来。
迫得她只喃喃道:“愿意。”
“愿意如平常人一般,待我以诚,比翼连理,朝夕相对?”
她回视他,轻不可闻的道:“是。”
一点笑意缓缓的浮上他的嘴角。低声道:“自此我有了你,你有了我。万丈山河,我们两人携手笑看。我亦无须再耿耿于红尘浩浩,暮鼓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