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璨见她一副弱柳似的身段,较之从前又清减了不少。于是拉过她的手,爱怜的道:“今日如何出来了。”
她笑道:“结结实实躺了这么些时候,也该走松走松。”
“我倒总觉着不踏实。”
她笑了笑,见尚未有人前来收拾棋具,便道:“方才扫了国主雅兴,不如眼下陪国主下一局。”
慕容璨笑着摇首,道:“你厉害得紧,我于这棋艺上极疏生,瞧你适才那一出手,便知下不过你。”
“国主取笑呢,赵虞不过看不过您始终在那相让呢。”
他立起身来,仍自笑道:“我与明王,自幼一处长大,母后亦自视他如己出,他自小便以胜我为乐。若换作他人,如今定是佯装不敌,而取悦于我。他倒不。”
她答:“国主为兄为长这一片仁爱,料想明王一定懂得。”
慕容璨收了笑,揽住她,一语双关的道:“这世间,要寻一个与我亲近的人,太难了。故此,对现有的,总该珍惜些才是。”
她侧首靠在他胸膛上。午后的日光,从竹帘缝隙里一线一线射进室内,便有无限多的尘埃,在那光影里,一束一束的飞舞。一时间二人都不再说话,时光似已停顿。
最后还是慕容璨拍了拍她肩膀,道:“如今你体子尚虚,不适宜太过思虑,等你都大好了,咱们再来尽兴的下几盘。”
她应了一声。
他又道:“这儿颇有些书卷,你若空了,时常来坐一坐。孤王吩咐下去,准你自由来去。”
她犹疑道:“这不妥吧,书房是重地,大臣不经特准,尚不可入来呢。”
慕容璨不以为意,道:“你又非是大臣,不在这规矩之内。”
她笑了笑,道:“那赵虞可就领旨了。”
外间方是大书房,为慕容璨召见外臣商议国事之所,这里间倒算是一斗室,平时供慕容璨偶然小憩,只放些书画玩器。
慕容璨又笑了,道:“往后我在外头,你在里头,也跟那寻常百姓家一般。”
她想一想,似也仿佛看到那家常温馨,心内暖融融的。
不料慕容璨倒似想起甚么,放开她,又自缓缓走到那椅子上坐下,沉声道:“这些日子你养着病,一直不曾问你。那日之事,到底是何始末。想必只得你,才心中清楚的。”
她一听闻此言,立即仿佛遇到一阵冷风,瞬间将那温暖之意吹得涓滴不剩。只缓缓道:“那日场面混乱,想是哪个冒失鬼撞了一下,我又站得离那阶梯太近……”
慕容璨皱着双眉,双手撑在那小几子上,道:“我一想起,便觉着齿冷。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实实难解我心头之恨,可怜,我尚不知那胎儿是男是女。”
她本还能自持,如今听得他说那“胎儿”二字,不由一阵鼻酸,目中泛上泪来。调息良久,方颤着声道:“国主切莫做此想,那日自山上下来之时,太后一再嘱咐,家和方能万事兴,便是有甚么事情,也宜大化小,小化无。大局方是最重。而今事情都已过去,国主便当是小事化无罢,不好再起风波。”
慕容璨听她如此一说,不由心中百感交集,又叹又恨,只不好发泄,不由一拳重重击在那小几之上,那玉钵中所乘棋子,便都纷纷跳出来,滴滴答答四散的飞开去。口内道:“可都给我等着,有那算总的一日。”
她不语,缓缓的蹲下身子在他脚下,只将头轻轻靠于他膝上。
他的衣间有股熟悉的百合淡香,腰间的明黄束带,极仔细的绣着龙首,泪光中看过去,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她极力睁大眼,毋使得那眼泪滚出来。黑发一匹柔软的瀑布似的,从他膝上倾泻而下,只逶迤着流至地上。唇上着了一点胭脂,更衬得一张脸白的透明。
他只听得她梦呓般的道:“赵虞只要待在国主身边,便万事已足,别的甚么都不要。”
外间听差的侍从宫人本听得这里间响声大作,不知何事。方悄悄瞧了瞧,见此光景,亦都退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