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梅殊是安阳王府的正牌王妃娘娘,身上更是有着二品诰命夫人的头衔,原本他是应该行礼的,但他知道这王妃是个比方侧妃还要草包的笨蛋,所以每每见了柳梅殊只是傲慢地走过。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梅殊会对他行礼。
“王妃娘娘,奴才,奴才承受不起。”李公公吓得脸都白了,王妃对他行礼,若是传出去,不仅仅是皇宫娘娘保不住他,就连他的家人也保不住了。
主子给奴才行礼,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皇帝是绝对不会应允的!
他颤颤巍巍地跪下,狠狠地冲着柳梅殊磕了三个响头,“奴才有眼无珠,冲撞了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大人大量,就饶了奴才这次吧。”
“请王妃娘娘开恩,请王妃娘娘开恩……”李公公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呀,李公公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柳梅殊状似惊讶地说道,“李公公如此大礼本妃可受不起,快快请起。李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比我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妃可懂得多。本妃虽然莽撞了一些,但规矩二字却还是懂得。李公公在这大雪天里还兢兢业业为皇后娘娘办事,想来也是个重规矩,懂分寸的人。本妃还要想李公公讨教一二,李公公亲自教授本妃规矩,传出去,本妃也有面子不是?何况,安阳王府一向得皇上器重,本妃想着,即便是王爷亲自来了,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柳梅殊这段话说出来之后,李公公的冷汗也随之流了下来,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原本是个草包的王妃竟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
刚才那一段话,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在讽刺他不懂规矩,偏偏还说的这么谦虚,让人反驳又反驳不了,只能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气。
“王妃娘娘,教训的是。”李公公有些吐血地跪在地上,只能一个劲地磕着响头,嘴里念叨着。
“方才王瑞家的带着一些人到本妃院子里搜寻东西。本妃听说,是皇后娘娘丢了一件东西,有人说是在本妃这里见过那东西。不知有无此事?”柳梅殊突然转移了话题,脸色有些严肃地看向李公公。
李公公心里一咯噔,不由得暗道一声不好。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回王妃娘娘的话。前几日皇后娘娘得了一件景秀纺的孔雀大氅,皇后娘娘极为喜欢,原本想等着年下再穿。却不想,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宫女太监却将那孔雀大氅给盗了出去。原本皇后娘娘也不在意的,只是有人来报,却说在王妃娘娘那里见过一件孔雀大氅。皇后娘娘听说之后非常震惊,这孔雀大氅丢了事小,但此事却关系着王府的声誉,更关系着王妃娘娘您的声誉。皇后娘娘仁慈,便遣了奴才过来看看,以证王妃和王府的清白。”李公公匍匐在地上说道。
柳梅殊微微一愣,这样一番话竟然出自一个太监之口,这个太监果然不是个平凡角色。若是换了普通人,被她这么一顿抢白之后定然会心思大乱,但是这个太监却说得井井有条,还如此的冠冕堂皇,倒真是将皇后和他的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哦,原来如此。敢情本妃是误会李公公了。李公公原是好心的。本妃也知道,这市井之人呢,最喜欢以讹传讹,若不是李公公亲自带人过来证明本妃是清白的,若是传出去,指不定那些市井之人怎么编排本妃与王爷。本妃一人死不足惜,但若是连累了王爷,却是万死也难脱其咎了。”
柳梅殊这么说着,眼里真露出感激的神色。
李公公匍匐依然匍匐在地上,眼神却瞟向方侧妃,方侧妃原本被突如其来的状态弄得有些发愣,接收到李公公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李公公心里有些着急,原本他就知道这方侧妃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是没想到,她也忒没算计了点。
“王妃娘娘说的极是。既然王妃娘娘那里没有,奴才必定禀明了皇后娘娘,严惩那些个乱嚼舌头,污蔑王妃娘娘的人。”李公公见方侧妃发愣,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说道。
“哦?李公公说的也是。”柳梅殊看着李公公匍匐在地上,却并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李公公一定要如实向皇后娘娘禀告,本妃可是清清白白的,虽然本妃性子莽撞了一些,但终究还是知道什么样的东西该要,什么样的东西不该要。今日虽然无事,但若是真的传出去,那些市井之人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本妃。若是这些不堪之语传到王爷耳朵里,本妃也不想活了……”
柳梅殊这么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装成拭泪的模样。
老太妃听着柳梅殊装模作样的哭声有些心烦,她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李公公,这雪下得越发紧了。看这模样像是没完没了的。这天也要黑了,李公公还是快些回宫向皇后娘娘禀明实情吧。替老太太我向皇后娘娘请安。”
老太妃开口撵人,原本是极为不礼貌的,但正中李公公下怀。
“老太妃说的是,奴才回宫之后必定向皇后娘娘仔细禀报。那,奴才先告退了。”李公公从地上爬起来,行礼之后便弯着腰想要退出去。
“等等!”柳梅殊突然叫住李公公。
她将帕子放到怀里,表情冷冷地说道,“俗话说,空穴来风必有因由。皇后娘娘听了音信才得知那孔雀大氅在安阳王府中出现过。想来,也必定是有些理由的。可巧,今日午时本妃随着王爷去院子里摘些梅花,在西江阁的院子无意间瞥见了一件极为漂亮的大氅。那大氅的色泽肌理与真正的孔雀羽毛别无二致,看起来熠熠生辉的,极为绚丽夺目。只是不知道,那件大氅是不是皇后娘娘要找的那件?”
柳梅殊冷冷地说完这句话,方侧妃突然踉跄地倒退了两步,她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异常苍白,双眼惊恐地看着柳梅殊。
就算她再傻,再没有心机,也明白柳梅殊为什么会这么淡定了。
柳梅殊,早已经想好了后路。
“哦?”李公公身子一僵,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方侧妃,表情有些勉强地说道,“王妃可是看清楚了?”
柳梅殊点点头道,“李公公回宫之后必定要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的。索性便去瞧瞧吧?”
李公公回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方侧妃,方侧妃早已经忘了反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今日之事恐怕无法善了了。
“王妃娘娘说的是,那便请方侧妃带着咱们去瞧瞧吧。”李公公甩了甩拂尘对老太妃拱手行礼道。
老太妃心里不大在意,她本厌烦柳梅殊,只想让她早些离开,因此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方侧妃脸色更加苍白,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公公已经命令王瑞家的带着人向着西江阁的方向走去了。
“你们!”方侧妃看到柳梅殊和绿珠也走在最后,心中的火气和怒气蹭蹭地窜上来,但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她只能忐忑地跟着人群向着西江阁走去。
绿珠搀扶着柳梅殊一言不发,她原本是个极为聪明的,听到王妃和李公公的对话早就完全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心里有些懊悔,更多的是后怕,若是那孔雀大氅真的在她屋子里搜出来,那么她会被活活打死,家人也不能幸免。
她一边搀扶着柳梅殊,一边心事重重的模样。
柳梅殊知道她心里有些疙瘩,也不在意。因为当时的情景实在无法容她计较太多,若不是蔚彦初出手相助,恐怕挽月阁中所有丫鬟都被活活打死,而她也逃不了被下堂的命运。
想到这里,她拍了拍绿珠的手,绿珠身子一颤,眼泪不由得滚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咱们还要去看好戏呢。”柳梅殊轻轻一笑说道。
绿珠点点头,搀扶着柳梅殊向着西江阁的方向走去。
距离西江阁还有十丈远的地方,便听到了里面闹哄哄的。原本柳梅殊走得慢,又摆明了想看戏,因为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而王瑞家带着丫鬟婆子早就过来了,李公公也随着她们一道来的,虽然不合规矩,但在这么乱哄哄的情况下,还有谁在意?
看着西江阁热闹的景象,柳梅殊远远地站在一旁,嘱咐一个经过的丫鬟给老太妃送信,又想着司徒墨怕是要回来了,通往书房的这条路恰好经过西江阁,这场戏似乎更加精彩了。
从王府的正门进来之后,经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便可看到一间高高的厅堂。厅堂旁边是五间上房,是王府中接待宾客和宴请时候用的。
过了这五间上房便有一条长长的抄手走廊,沿着抄手走廊路过小花园便是方侧妃的院子,因风水布局,原本直通向书房的那条路被改成了草地,王爷若是从外面回来,必定先经过方侧妃的西江阁。
这西江阁的方位原本是极好的,西江阁距离王爷的书房最近,王爷看书看到太晚的时候,便就近在西江阁歇下,因此,西江阁也成为王爷夜宿时间最长的院子,方侧妃也因此沾沾自喜许久。
柳梅殊远远地站着,冷笑地看着方侧妃的不断变换表情。
那雪似乎下的更大了一些,沸沸扬扬的,飘扬着如同鹅毛一般的大雪,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便银霜满地。
银装素裹的世界,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迷茫的白色,以及隐藏在纯白之下的肮脏与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