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侧妃一脸灰白地看着闹哄哄的人群,王瑞家的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抱着一件崭新的孔雀大氅走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已经将那孔雀大氅送到了柳梅殊的院子里,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也不会按照李妈妈的计策行事。
但是,为什么那大氅会重新回到西江阁?难道是那个丫鬟?
不,不可能。
她派去的人明明看见柳梅殊身边一个叫绿珠的丫鬟将那孔雀大氅收下了,可为什么却在转眼之间就到了她这里?
方侧妃有些发懵,老太妃的步撵靠近的时候,她只是呆愣愣地站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柳梅殊看到老太妃的步撵已经到了,神情淡定地弹了弹身上的雪花,将雪帽戴好,扶着绿珠的手慢慢地靠近西江阁。
“呀,这么漂亮的孔雀大氅,瞧瞧这羽毛细线簇成的纹理,看上去只觉得流光溢彩。这暗金线织就的工艺可是世上难求,何况上面还点缀着的虎睛石,在这大雪天里熠熠生辉的,可真是闪了本妃的眼睛呢。想来,这件衣裳也是价值连城的吧?”
柳梅殊淡淡地说完,笑着面向李公公。
李公公的脸色有些难看,现在这个局面,他根本就没办法回答。若是别的物件也就罢了,这孔雀大氅可是全大华也只有十件。其中五件进了宫里,五件分别卖给了其他的达官显贵。若是扯谎,很容易被查出来。若是实话实话……
想到这里,李公公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他讪讪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使劲瞟向方侧妃,方侧妃却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只是愣愣的,却硬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公公,皇后娘娘丢失的那件孔雀大氅是否就是这件?本妃可是听说,这孔雀大氅不过只有十件,其中五件分别被一字并肩王妃、南辰王妃、北辰王妃、大将军夫人、魏静候夫人买走了。剩下的五件也进了宫里。本妃虽然是个见识浅薄的,却也知道这孔雀大氅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柳梅殊淡淡地说完,似笑非笑地看向老太妃,像是刚刚发现她的存在一般,慌忙行礼。
“儿媳不知太妃娘娘驾到。这么大雪的天气还劳烦您老人家跑这一趟,实在是儿媳该死。”
老太妃出奇地没有计较柳梅殊的话语,只是脸色铁青地看着王瑞家的手里那流光溢彩的孔雀大氅,眼睛瞪大老大。
“咏梅,这是怎么回事?”她虽然糊涂,但终究在王府中勾心斗角习惯了,看到那件孔雀大氅的同时,也隐隐猜到这背后的猫腻。
“太妃……”方侧妃这才从发愣中苏醒过来,“冤枉啊,咏梅是冤枉的,老太妃您可要相信我!”
“你……”
老太妃气得一口气说不上来,只是脸色铁青地看着方侧妃。没人比她更清楚私藏宫中物品是什么样的罪过。若是事小,那便不了了之。若是事情变大,那安阳王府也因此垮了也说不定。毕竟,在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她虽然不喜欢柳梅殊,却更在乎安阳王府的声誉和延续。
“李公公?莫非李公公也不识此物?”柳梅殊依然淡淡地开口道。
她转头的时候,恰巧看到司徒墨正从远方朝着这边走来,她微微一笑,故意将声音放大,“方才李公公所说,本妃可是牢牢记在心里呢。李公公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特来追查这孔雀大氅的下落,好还安阳王府一个清白。安阳王府一向知礼,但也保不准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抹黑。如今从方侧妃这里查出这孔雀大氅,想必应该是方侧妃身边某个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偷偷藏的吧?李公公放心,安阳王府虽然一向仁慈,但也不会放过那些手脚不干净、吃里扒外的小人。老太妃和方侧妃也必定能揪住这些王府的蛀虫,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王妃娘娘说的是。咱家一定如实禀报皇后娘娘。”李公公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对柳梅殊的恐惧更上了一层。
“怎么回事?”司徒墨早已经听到了柳梅殊的话,他黑着一张脸走过来,大概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不由得有些不愉快。
“王爷……王爷,贱妾是冤枉的,贱妾是冤枉的啊,请王爷替贱妾做主!”方侧妃一见司徒墨立马跪倒在他面前,梨花带雨地哭诉。
司徒墨皱了皱眉头,刚才他听到好像是皇宫里丢了东西,却在方侧妃这里找到了。若是私藏宫中的物品被查出来,轻则受罚而已,重则引起皇帝怀疑,那么……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黑了。
“王爷安好。”柳梅殊云淡风轻地说道。
司徒墨眼睛闪了闪,看着大雪中站立在一旁,脸色发黑的老太妃,不由一愣,“请母亲安。这大雪天的,母亲还是先行回去吧?”
“回去!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一脚进了棺材,今日倒真是见了这番境地。”老太妃见有外人在场,也没有十分苛责,只是脸色发黑地站在一旁,口里念念叨叨的,显然被气得不行。
“母亲。”司徒墨原本不善言辞,见老太妃脸色非常不好,也终究没有再劝,只是盯着李公公。
李公公头皮有些发麻,他虽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但这件事情……
想到利害关系,他咬了咬牙,跪在地上说道,“回禀王爷,这原本也是误会一场。王爷您也知道,最近宫里不太平。先前是陛下受惊,又是御酒被偷,灵桃被人偷吃。就连最近皇后娘娘新得来的一件孔雀大氅也丢了,皇后娘娘极喜那大氅,到处寻了却没寻到。偶尔听说起在安阳王府见过一模一样的大氅,这才派了奴才来瞧一瞧,生怕是一场误会呢。”
李公公说完,将身子匍匐在地上,心中忐忑。谁都知道安阳王是深得皇上器重,又手握大权,别说这后宫中的大氅,就是安阳王想要后宫里的妃嫔,皇上也不会太过犹豫的。这次的事情,他明白知道不能善了,却也硬着头皮说道。
“是这样?”司徒墨眼睛闪了闪,看着柳梅殊一脸清冷的表情,心中有些许的无奈。
原本,他将那计策与皇帝说了,皇帝大为赞赏,两人探讨了这个计策的可行性,一直困扰着的难题终于有了眉目,皇帝和他都非常兴奋。只是其中一些细节问题尚不明确,还需要向柳梅殊讨教一二,他这才巴巴赶回来。
只是没想到的是,回来竟然遇见了这么一番光景。
司徒墨黑着脸,不理会跪倒在他身边的方侧妃,而是有些不悦地看着李公公,“回头告诉皇后娘娘,今日之事,本王必将查个水落石出。”
司徒墨的话本就不多,但语气却是极冷的,他原本就黑着脸,现在又有些怒气,周围的人都不敢吭声,就连方侧妃也停止了抽泣声。
“是。”李公公额头上直冒冷汗,“奴才这就回去如实禀告皇后娘娘。”
司徒墨点点头,着人赏了李公公几两银子,李公公本不敢拿,但司徒墨那张又黑又冷的脸却不容拒绝,因此忐忑着接下银子,快速地离开安阳王府。
“闹剧!”司徒墨冷冷地训斥了方侧妃一声,有些奇怪地看向那孔雀大氅。后院之事他原来都是不闻不问,但这次也闹得着实不像话了一点。他虽然颇受皇上器重,但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却是时刻惊醒着。尤其是,皇帝若真的想要将安阳王府置于死地,仅仅凭借一个孔雀大氅就够了!
历史上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身败名裂的,绝对不是少数。
“回去闭门思过三天,戒足一月,抄写《女戒》一千遍,等候皇后娘娘示意。”
司徒墨冷冷地说完这句话,转向依然一脸黑色的老太妃,有些无奈地作揖,“母亲大人……”
“罢了罢了。”老太妃的神情有些疲惫,今日之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原本那李公公来的时候讲明了这些,并有方侧妃在旁边信誓旦旦地保证皇后娘娘丢失的东西绝对会在柳梅殊那里,她听了心动,这才稀里糊涂地听了方侧妃的意见。只是,事情的变化完全脱离了预想的轨道,甚至……甚至因为她的糊涂差点将安阳王府推向麻烦之中。
“事已至此,也便罢了。等皇后娘娘旨意下来了,再行打算。都回吧。”老太妃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恭送太妃。”
众人行了礼,看着老太妃上了步撵。柳梅殊和司徒墨自然也要跟在一旁,一行人远远地消失在大雪之中,那纷飞的雪花散落在方侧妃的肩膀上、头上。她跪倒的地面上雪花开始融化,冰冰凉凉的,寒风吹过之时,她硬生生打了一个激灵。等到所有人都走远,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棉衣全部都湿透了。
惊恐,紧张。柳梅殊,实在是太可怕了!方侧妃狠狠地将指甲扣到肉里,看着大雪中柳梅殊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怒火和恨意。
柳梅殊和司徒墨将老太妃送回益寿园,司徒墨在外屋等着,柳梅殊则进了内屋伺候着老太妃换衣裳。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像咱们这样的大家族,若是有人从外头来杀,一时是杀不死的。但若是一点点从内部腐蚀,那咱们安阳王府距离死亡可就不远了。就拿今天来说,放任外人在王府中搜查,竟像是要抄家一般。安阳王府不用别人抄家,自己家人就窝里反了。”柳梅殊伺候着老太妃换好衣裳之后,突然冷冷地开口说道。
老太妃身子一震,有些惊恐地看向柳梅殊。
柳梅殊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老太妃,我自认不是个聪慧的,却也不算个笨的。老太妃对我有些误会,一向不喜我,我也心知肚明。只是,我既然进了这王府,绝对不会被人随随便便害了性命,老太妃,您年纪大了,那些腌臜的事情少见一点是一点。免得以后见了阎王被阎王老爷发配到十八层地狱里面受那刀山油锅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