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玲还想说什么,却被绿珠制止了,她们拿来冷水,敷在柳梅殊的额头上。
火热的身子,因为碰触到了些许的冰凉而变得舒畅了很多,一直在睡梦中柳梅殊感觉到了那股冰凉,原本昏沉沉的大脑开始清醒了些许,头疼感似乎也开始逐渐消散。
那额头上的冰凉一直在持续着,从头部开始传到胸膛,然后通向四肢百骸,昏沉的感觉一点点消散,那种无名的燥热也开始消失,柳梅殊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到意识逐渐昏沉,她在冰凉与燥热的争斗中逐渐失去意识。
绿珠和小玲两个人交替着伺候柳梅殊,换了好几次冰水之后,柳梅殊的烧总算是退下去了,她们两个相互对视了一眼,观察到王妃已经安稳地睡了过去,这才放下心来,悄悄地从内屋退出去。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却因为下雪的缘故,外面还是一片明亮。小玲和绿珠静静地守护在外屋里,灯光一闪一闪的,烛火暗淡。
司徒墨站在雪里,看着手上的那张纸,冰冷的脸上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手里还托着雪帽,在大雪纷飞中站了良久,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背影逐渐消失在大雪之中。
雕梁画柱,镂空的花式镶嵌着朱窗,厚而结实的窗绢后面,鹅黄色的软烟罗遮盖住屋里的烛光闪耀。
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燃烧着杜蘅香的铜炉里散出幽幽的蓝光,将周围的一切烘托的贵气十足。
方侧妃坐在榻上,面对一桌子的菜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明明,今天动用了哥哥的禁卫,将那个消息最快传到了皇宫之中,李公公必然是听从了皇后娘娘的意见才来的。原本这件事可大可小,作为丑闻,安阳王府是不可能公开的,若是能够从柳梅殊那里搜出那件孔雀大氅,安阳王府一定会秘密将柳梅殊处置掉,而不会让这样的丑闻外流。
她收买了王瑞家的,那些丫鬟婆子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若是柳梅殊的罪落实了,那么安阳王府一定会将这类丑闻瞒下来,柳梅殊也一定活不成了。
原本,这些都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侧妃银牙紧咬,这次擅自动用了哥哥的禁卫,若是因小失大,那么哥哥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哼,柳梅殊!”方侧妃狠狠地站起来,来回踱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眼睛一亮,对外屋跪着伺候的丫鬟说道,“派人将李妈妈请来,就说本妃有要事相商。”
“是。”那丫鬟领命之后便着人去请李妈妈,大约盏茶功夫,几个婆子将李妈妈放在木板上抬了过来。
“李妈妈,这伤可好些了?”方侧妃难得语气温和地问道。
“回王妃的话,奴婢已经无碍了。”李妈妈趴在木板上,有些臃肿的身子蠕动了一下,对着方侧妃行礼。
“好了,这些虚礼就免了。”方侧妃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今日之事,怕是茵姐儿早已告知李妈妈,柳梅殊这个贱人,竟然反摆了本妃一道,害本妃被王爷禁足不说,若是这事传到哥哥那里!贱人,真真气死人了!”
“什么?”李妈妈并不知道计策已经失败了,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娘娘,您在说什么?”
“说什么?”方侧妃冷冷一笑,“那孔雀大氅明明应该在柳梅殊那里的,却不知怎么竟又回到了本妃这里。这样邪门的事情,着实令人不可思议。”
“是这样。”李妈妈微微沉吟,一双小眼睛不停地转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那张臃肿而苍老的脸上露出奸诈阴险的笑容。
“娘娘您不觉得奇怪吗?”李妈妈思考了半天,脸色严肃地说道,“娘娘您试想一下,柳梅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什么时候?”方侧妃微微皱眉,“大概是从水姨娘那次吧。”
“娘娘,那柳梅殊不过被打了板子关禁闭,谁知竟真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这着实令人难以相信。”李妈妈一双小眼睛使劲转动着,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原本柳梅殊不过是一介草包,最是好拿捏的,还经常巴巴地来孝敬王妃您。以往的柳梅殊心里是个极没算计的,老奴在一旁看着,觉得以前的柳梅殊不是装的。但是自从挨了板子被扔到柴房里,不过关了三日时间,竟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娘娘您仔细想想,现在的柳梅殊无论是从穿衣打扮,还是从言行举止,甚至整体的气质,都和以前有千差万别。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变化如此之大呢?”李妈妈说道。
“你的意思是?”方侧妃皱着眉头,柳梅殊的变化她看在眼里,这也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娘娘,老奴曾听一个游方道士说起过,一个人在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多半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方侧妃脸色一白,双眼露出惊恐的神色。
“那道士曾说,他游方到一个地方的时候,恰好一个孩子不小心溺水了。那孩子被大人捞上来的时候明明已经断气了,但过了几个时辰却奇迹般醒了过来。当地的人以为那孩子大难不死,但那道士却说,这孩子确实已经死了,活过来是因为身子被不能投胎的水鬼上身了。果然,那孩子醒过来之后性情大变,说的话也奇奇怪怪的,甚至不认识自己的父母,真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李妈妈说道。
“什么?”方侧妃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发慌,若柳梅殊真的被附身了,那么……
她的脸有些泛白,手也忍不住发抖,若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么,那么她以前弄死的那些人会不会回来报仇?
“娘娘。”李妈妈见方侧妃有些害怕,语气轻了一些,“在民间,有一种叫做借尸还魂的法术,奴婢虽然没亲眼见过,却曾经听一些道士说起过。那柳梅殊变化如此之大,想来也应该是被附身或者借尸还魂了。娘娘,咱们好好筹谋一番,等万事俱备之后再请一个道士来指认柳梅殊被恶鬼附身,那个时候,即便是王爷也保不住她了……”
方侧妃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她拍了一下脑袋,“该怎么筹划?这次可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娘娘自管放心,奴婢定当竭尽心力为娘娘效劳。”李妈妈匍匐在木板上,臃肿的身子蠕动了一番,凑在方侧妃耳边说了两句话,方侧妃听着两眼放光,她细细思量了一番,嘱咐婆子丫鬟将李妈妈抬回去。
若是在发生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之后,王府之中人人都异常惊恐,若是这个时候恰好有道士来指认,那么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柳梅殊身上,毕竟柳梅殊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那个时候,别说老太妃会处决了柳梅殊,就是王爷,也定然不会再维护她。
方侧妃算计着,心中细细将现在的柳梅殊和以前的柳梅殊相比,越发觉得李妈妈的话可信。她眼睛闪了闪,想到九华山上赫赫有名的云灵子。若是这件事由云灵子出面,那么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但怎么才能请云灵子出面呢?看来,这件事要好好和李妈妈筹划一番才行。
方侧妃这样想着,双眼散出愤恨的目光。若是能扳倒柳梅殊,那么王妃的位子一定是她的,王爷也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方侧妃躺在榻上,越想越兴奋,听着外面的雪花飘落,辗转反侧的,一直等到半夜才睡着。
雪花依然在飘零,鹅毛一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覆盖在整个镜城之上,隐约从远方传来的大雪压坏树枝声传来,几声犬吠,几声更鼓,在安静的下雪的夜里交织成一首阴错阳差的序曲。
大雪依然在飘扬,几点灯火闪耀,偶尔飞过的寒鸦扑棱着翅膀,站在将要被大雪压塌的枝桠上,时不时吟鸣,几点黑影掠过虚空。
寒夜寂静,大雪漫天。
从东城到西郊,穿越了整个镜城的街道,一个浑身雪白的身影从大雪中飘过,那雪白的身影和大雪融合在一起,若不是那淡淡的奇怪的香味,还有那股看似柔弱却带着强劲杀气的风,任谁也看不清那是一个人。
在雪衣男子掠过之后,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四个雪白装束,戴着面纱的人影,他们同样是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大雪之中。
杀气掠过寒鸦,寒鸦惊叫,不过只是发出短短的一声便只剩下呜咽与悲鸣,簌簌飘落的雪花伴着黑色寒鸦落下,而后隐藏在大雪之中,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更鼓响过四声,前方狭窄的街道上,一个打着哈欠的打更人正睡眼惺忪地巡逻,王小四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双手哈了哈气,从腰间拿出一个酒壶,酒壶里有些烈酒,他喝了一大口,感觉到身子暖和了许多,继续唱和着。
随着脚步越来越远,王小四开始雀跃起来,巡逻完最后一条街,他就可以回到夜更司领下这几天的薪水,然后等天亮了去买半斤猪肉和两斤米,再给老母亲买药,给大冷天为别人浆洗衣服的妻子买套像样点的厚衣服,给孩子买一直舍不得买的糖葫芦……
王小四似乎已经看到了妻子和孩子的笑,看到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肉的幸福景象。他这样想着,似乎脚下的大雪也阻挡不了他回家的心,他吆喝了几嗓子,再喝一口酒,将更鼓揣在腰间,打算回到夜更司,好好睡一个暖和觉。
可是……
就在他想要移动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到浑身僵硬,一股浓浓的杀气传来,他不知道那是杀气,只是傻愣愣地站着,双眼惊恐地看着从远方向着这边飘过来的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