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的伤还没好,只能做一些绣花、缝衣服等轻松的活计,她和玲珑住在一个房间里,两个人都是活泼的性子,一来二去的,倒是成了极好的朋友。
入夜,夜寒。
这天从白天开始就一直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雪。天气也是潮乎乎的,令人难受。
柳梅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那股若隐若现的杀气虽然很淡很淡,但她还是捕捉到了。
那个杀气,虽然一直在她身边,但她总觉得没有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人并没有恶意。但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是一直萦绕在周围。
不对,那个气息……
柳梅殊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窗户的方向。
已经是亥时时分,丫鬟们早已经睡下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在呼啸着,吹动着窗棂,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柳梅殊死死地盯着窗户的方向,半响,她闭上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蔚彦初?”
没有回音,只有大风吹动窗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声声揪人心肺。
“蔚彦初,是不是你?”柳梅殊捂住胸口,只觉得心口微微疼,“我知道,蔚彦初,我知道是你……”
柳梅殊随意披了一件衣服,打开窗子。
窗子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门口的大红灯笼还在高高挂着,随着冷风吹拂,在半空中飘动着,橘黄色的光芒散落了一地,带着暗哑的色彩。
柳梅殊看着远方,远方的天空没有一丝星光,隐约能看到干枯暗哑的树枝直指苍天,光秃秃的树干就像尘封了多年的青剑。风透过干枯的树干的时候,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那些嘶哑的叫声,似乎在与风诉说着冬天的凄清冷寂。
窗外并没有人,也没有那种熟悉的,淡淡的草药香味。
一阵冷风吹来,刺骨冰冷。
柳梅殊缩了缩肩膀,慌忙将窗子关上,坐在桌子旁边,拿起剪刀剪了剪红烛。
淡黄色的外套在烛光的辉映下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她叹了口气,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影子,轻轻摇头。
刚才,她明明感觉到了蔚彦初的气息,虽然和平日里的他散发出的气息丝毫不同,但是她能确信,那个气息,就是蔚彦初的。
冷迁和冷夜的功夫她曾经听人谈起过,他们两个原是江湖中人,小小年纪便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因为司徒墨曾经救过他们,所以才甘愿臣服在司徒墨的麾下。
两大高手对付蔚彦初,纵然蔚彦初的功夫了得,但能否安然无恙地逃走却也是个未知数。这些日子以来,柳梅殊总是想起蔚彦初最后看她的眼神。
那眼神那么悲伤,那么无助。
蔚彦初,那放浪不羁的外表下,大概也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吧。
深深呼吸了一口,柳梅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杯凉茶下肚,她觉得头脑清醒了很多。
那似有若无的气息还充斥着周围,只是依然没有那个修长的身影。柳梅殊叹了一口气,在心里默念了几声,眼见那铜镜在烛光下闪耀着黄灿灿的光芒,烛影摇红。
一阵音乐声传来,若隐若现的,像是从遥远空间里传来的,那种摄人心魄的感觉令柳梅殊的神情有些恍惚。她像是魔怔了一般,看着那铜镜在黑暗里发出幽幽地光芒,竟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等到她走到那铜镜旁边的时候,原本黄灿灿的光芒突然之间消失了,就连屋子里的烛光也消失殆尽,周围一片空洞的黑。
伸手不见五指。
柳梅殊心里一惊,茫然地看向周围,只见偌大的黑暗空间就像野兽的血盆大口,将仅有的一点光明吞噬掉。
“喂,绿珠?香雪?你们在吗?”柳梅殊试探着叫了一声,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心中大惊,想要动一动,但是还没等迈开脚,身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一般。
“啊!”柳梅殊吓得大叫一声,用力撕扯着身上的东西,那东西光光滑滑的,像是蔓藤一般。那些蔓藤在她身上缠绕,生长,每一根蔓藤上都带着尖锐的刺。那些刺不停的生长,蔓延,直到手指流出的鲜血滴在脚上,那冰冷的感觉从脚传到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都张扬着,惊惧与冰冷。
“柳梅殊……哈哈哈,柳梅殊……还我命来……”一阵凄厉的叫声从远方传来,紧接着,一个惨白惨白的人影漂浮到眼前,那种尖锐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恐怖叫声,那叫声似乎穿透了层层的空间,从遥远的遥远来到她面前,心里的某个地方如同决裂了的堤坝,洪水排山倒海而来。阻断呼吸,割断记忆。
“不,不要。”柳梅殊惊恐地看着那个惨白的身影,那个人的脸也是惨白惨白的,奇怪的是,在这漆黑漆黑的夜里竟然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站在半空中,双目滴血,像是从恐怖片里走出的女鬼一般,狠狠地伸出手,抓住柳梅殊的脖子。
“柳梅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强烈的窒息感传来,柳梅殊感觉到脖子上的那双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那些蔓藤一般的东西依然疯狂地生长,蔓藤上的刺深深刺进皮肤里,鲜血横流。
那一瞬间,她竟然感觉到了死亡竟然离她那么近!
“救命……救我……”柳梅殊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周围突然响起了咚咚的钟声,那浑厚的钟声传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脖子上的那双手和身上的蔓藤渐渐退下去,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她猛然咳嗽了几声,终于用最大的声音喊出了救命这两个字。
“王妃,醒醒,快醒醒?”
“王妃娘娘……”
听到这个声音,柳梅殊打了一个激灵,一双温暖的手正握住她的手,感觉到那焦急的呼喊,她猛地一下睁开眼睛。
“香雪?”
“王妃娘娘,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天寒夜冷的,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香雪见柳梅殊醒来,不由得暗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在这里睡着了?”柳梅殊看了看四周,果然,她披了一件衣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铜镜在烛光的辉映下,依然是黄灿灿的,没有丝毫异样。
“咚咚咚……”
又一阵钟声从远方传来,那种极端恐怖的感觉再次袭来,柳梅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又响了。”香雪皱着眉头,“又是午夜时分。”
“什么?”
“王妃娘娘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以来,每到午夜子时,佛堂里的钟声便会自动响起,那佛堂的大钟足有千斤重,七八个汉子合力撞击才能敲响。原本那口佛钟只会在盂兰节的时候才会响的,这阵子每当午夜时分作响,实在是太过奇怪。”
“那是佛钟?”柳梅殊心中一惊,想起刚才那个奇怪却真实的梦,不由得有些害怕,那双手那么真实,滴血的感觉也那么真实,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传来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死亡的迫近。
“是。”香雪服侍着柳梅殊躺下,“这些日子虽然监禁,但总有一些消息传递过来。奴婢仔细听着,竟是这短短几日功夫,王府里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柳梅殊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刚才那种强烈的、真实的窒息感,算不算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不错。挽月阁虽然被关了禁闭,但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大了些。先是一个丫鬟好好的跳井了,据说打捞出来的时候,那张脸在井水里已经泡的像猪头那样大了。再后来是咱们的花园里传出了闹鬼的传闻,一个丫鬟晚上从花园经过,第二天早上就疯了,说什么鬼魂来索命了。”香雪说道。
“还有一件事是,厨房里买来的活鸡活鸭活鱼竟在一夜之前全都死干净了,厨房里值夜的厨娘说,大半夜听到鸡鸭在疯狂的叫喊着,像是疯了一般,拦也拦不住。最最奇特的却是值夜的小厮,原本是在北苑值夜,等到早上醒来的时候却到了南苑,身上的衣服也被人给扒干净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动作,那小厮竟然一直没醒。”
“这几件事着实有些奇怪。”柳梅殊沉吟了半响,想起刚才的噩梦依然心有余悸,她抓住香雪的手,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夜晚有些毛骨悚然。
“香雪,先别走好吗?”她恳求地问道。
“王妃娘娘放心,奴婢将被子搬过来就是了。”
“那咱们一起吧?地上冷。”柳梅殊见香雪将被子抱过来放在地上,说道。
“奴婢不敢。”柳梅殊话音刚落,香雪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奴婢在地下就行了,这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奴婢不冷。”
柳梅殊知晓这是规矩,也不十分强求,她闭上眼睛,想着香雪说的这些,又想到刚才那个极端恐怖的梦,大脑有些头疼。
她闭上眼睛,将穿越之前和穿越之后的场景一一过目一遍,过往的片段像是放电影一般一一在眼前闪过,李程的绝情与背叛,司徒墨的蹂躏,蔚彦初的神秘……这些人渐渐交织在一起,像是汹涌的海水一般,疯狂地向着她袭来。
头疼欲裂,柳梅殊抱着头,在挣扎与痛苦中逐渐失去意识。
过了许久。
夜渐渐地静了下来,有风,吹过窗子的时候留下呼啦呼啦的声音,睡梦中的柳梅殊非常不安稳,她时而皱着眉头,时而痛苦的哭泣。
“对不起。”一个低沉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传来,蔚彦初站在柳梅殊的床前,看着睡梦中极其不安分的她微微叹了口气,“终究,我还是没法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