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芳青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这个叫陈浩的男人突然眉头一皱,懊恼地说:“今天你还是没有丝毫改变,我改天再来。我……,真的想不到什么办法来让你回心转意。我回去再想想。”
说完,不等芳青回应,他扭头就走。
虽然这个叫陈浩的男人看起来个子高大,身材结实,而他的背影在宿舍的走廊里越来越远时,显得格外地孤清,落寞。
芳青立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颗线被这个背影扯得老远老远,看不到头。等他消失在走廊后许久,她突然心里一酸,眼眶一湿,流下眼泪。
但这些眼泪并没有让芳青感觉到怪异,她是个爱哭的人,电影所有稍显凄凉一点的场景就会令她哭泣。
“他一定是找不到那个女孩了,不然的话是不会把我错认为她的。可是我有那个女孩的地址,我不如去找找她看。如果找到了她,等他再来找我时,我就可以帮帮他了。这个男人,多可怜啊!”
愣愣地发了一下午呆,芳青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星期一下午,芳青要去人事局办事,拥有公司特权派车的财务室人员外出,顺路把芳青捎上了。
办完了事,离着下班就只剩下半个小时了。回到公司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财务主任便让司机直接把车上的人都送回家。
财务主任家住东湖花园,离着近,车子就先朝东湖路走去了。东湖路是一种长年失修的水泥路,在柳海市的一片旧民居中延伸着。
当车子就靠近东湖花园的后门,小区门上的字已经清晰可见时,挤在旁边的一个破旧但明显人气旺盛的拱门上的字吸引了芳青的注意力。
小拱门边上歪歪斜斜地挂了一个门牌,写着:自来水公司家属区。
“自来水公司家属区?”这不就是借书证上那个叫方青的人在借书证上填的地址吗?芳青心里一动。
她原以为这个什么五年以前的自来水家属区楼早就拆了,因为她到广州上学三年,回来后柳海市早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只是想不到这里除了加了个东湖花园住宅区,东湖路上的小店多一些,其余的一切几乎是没有变动过。
这家属楼还好好地站在这拱门的后面,隐隐绰绰。
“这自来水公司家属区,住是还是以前那些人吗?”芳青问司机。司机是本地的老居民,对柳海市里的变迁了如指掌。
“发了达的,还有那些当了官的,当然不住这里了,人家早就搬到南湖的富人区去了,望湖苑,石湖苑,都是住有钱人的地方。平民百姓和一些没有升官发财的老家伙,只好一直住在这里了。但其实说老实话,这楼的质量还不错,又可以看见湖景。前年自来水公司在滨江边上建了新楼,这个老家属区才有些人分到了名额搬走了。空房子都租给了外地人,搞得整个家属区乱七八糟。”司机说完又问:“你不是本地人吗?”
“我是啊,但我长大后好像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芳青回答后,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我有一个朋友住在这里。”
原来这里还住着一些以前的人啊!前年,就是2001年,借书证是98年的,她也许搬走了。
但是这幢楼还在,就给予了芳青希望。
找到借书证上的方青,这是芳青心里面一种迷茫的冲动。她想看一看,那个叫方青的人,如今是什么模样,在干什么,与自己有多大的差别。
房主任下车后,车子开始离开东湖区。
芳青回头望着那个拱门的消失,心里下了个决定:我要找到她!
芳青决定了以归还公司资料的借口去敲门,她挑选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来到了那个地方。
自来水家属区的拱门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管理亭,里面的保安并没有拦住芳青,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连看也没有看芳青一眼,可见这管理的混乱。
“东湖路自来水公司家属区3号楼四层02房。”芳青心里又默念了一次这个地址。
水泥也上画着一些残旧不堪的红线,也许是提示车辆减速。
里面的组合比较杂乱,四座楼有四个朝向,楼下围着稀稀拉拉的山指甲树。几号楼并没有明显的标识。
车棚上面搭着破烂的铁皮,下面摆放着几辆摩托车和自行车,几个小男孩在地上不知刨些什么。
耳边在任何朝向听到的都是麻将的吵闹声,还有两个东北口音的对骂声,这估计就是司机说的租这儿住的外地人了。两个粗嗓门的对骂让人不愉快,这是一个很不讨人喜欢的地方。
“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芳青轻声说,但说完又奇怪自己有这样的话语,毕竟她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按照直觉,芳青径直朝车棚左边的楼走去,走到楼下时,看到铁门边上的墙,果然有一张小塑料牌,写着“2”字。
没有门禁,芳青手一推,铁门就吱吱哑哑地开了。
然后就是古老的商品房那种水泥楼梯,不规则的台阶时大时小时高时矮。每一层转弯处有一个小圆窗户幽幽地透着光,但丝毫不让这楼梯显得明亮一些。402房的铁门紧紧地锁着。芳青按那个已没消失了颜色的门铃,半天也没有听到任何铃声时,才发现这老式门铃的电线早就因为年久而脱落了。
芳青用手叩门,每一次手砸在铁皮的声音就变得闷声闷气地。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叩门,再叩门,还是没有人理。“方青!”芳青犹豫不决地叫了起来。该开的门没有开,邻居的门却幽幽开了。
一双好奇的小眼睛,它们还带着一张肥胖的圆脸和一具壮实的身体,套在上面的一套花格子睡衣。
“你找谁啊?”邻居的妇女张嘴说话。
“哦,找住在这402房的人,名字叫方青。”芳青答到。
妇女上上下下地扫了芳青一眼,略为友善地说:“我还以为又是买保险的呢!你找她干什么?”
“是啊,我找她有事!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在家吗?阿姨。”芳青恭敬地问。
妇女走近了芳青,把嘴凑近她的耳朵,像传什么名人的私隐那般鬼鬼崇崇地说:“这屋已经三年没有人住了。当时住的是一个女孩子,我也没有见过她。但听我家娘(婆婆)说,这个女孩子走的时候,还交给她钱,让她帮忙交水电费,还跟我家娘说她要出去一个月才能回来。就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我家娘还老说起她,说好心的一个姑娘,不会是遇什么坏事了吧。”
“那她的名字是叫方青吗?”
“好像是什么青,你等等,我去问问我家娘。”妇女说在兴头上,打算帮芳青的忙,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身回过头,谨慎地问:“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干什么?”
“哦,我是福城公司的,这个叫方青的女孩子在几年前借了我们的书和资料没有归还,我们总经理吩咐我来找回这套资料。”芳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专业一些。
那妇女看了芳青一眼,表示相信她了,就转身往家里走去,走到门里时,又对芳青说:“你进来吧。”
芳青赶紧跟了上去。
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婆正坐在藤椅上看电视,面目非常慈祥和福态。
“妈,402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这个人来找她。”妇女说。
那个老太婆便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到了她媳妇的身上,说:“什么?”说完之后,才把目光放在了芳青身上。
她仔细地看着芳青,并眯起了眼睛。芳青叫:“阿婆!”她便若有若无地哼一声表示听见了。
“你回来了!”她说。
芳青吓了一跳,看着妇女,她怀疑这个老太婆的头脑是不是不清醒了。
“瘦好多了,以前脸圆圆的,现在都尖了。”老太婆又说,吐字清晰。
“妈,你认识她啊?”妇女奇怪地问。芳青也奇怪地看着老太婆。
“她不就是住402的阿青吗?我还没傻呢,认得出来。”老太婆气愤地说,“你等着,我去把那零钱还给你。1999年8月17日,你交给我一百块钱人民币,让我帮你交水电费。水电费一共是七十九块五角,水费是二十一块,电费是五十八块五角,加起来是七十九块五角。我记得清楚呢,我现在就去把钱和单据拿给你。”她说完后,站起身来朝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唠叨到:“别欺负我老太婆,人家交待我的事,我有头有尾,有开头有交待,清楚着呢!”
房间传来翻抽屉的声音,不一会儿,老太婆便拿着一个本子出来,一翻开,里面是两张十元块和一张五角钱,一张电费卡,一张水费卡。上面圆珠笔填的数字和画的勾已经模糊不清了。
芳青拿着这些纸片,手足无措起来了。这么说,那里面叫方青的女人肯定长得跟自己特别相似了。
水电费卡的户主写着“陈浩”两个字。
她想把这些纸片给回那老太婆,但老太婆死活不收,她说自己不是那个方青,老婆就固执地看着她,坚决否认自己认错人了。
芳青觉得头疼,便不跟她们纠缠下去。拿着纸片和钱匆匆地离开了。
下了楼后,芳青在湖边的石凳上坐下,这里可以看见402房间的窗户,那扇窗户紧紧地关闭着,爬满了青苔。
她三年没有回来了!芳青想起那个妇女的话,顿时觉得非常地难过。
那扇没有长期没有被人手推过的窗户给了她一种不祥的感觉,她直觉这个方青肯定是遇上什么可怕的事情,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上了。
一个和自己非常相拟的人不知所踪!芳青把手抚在胸口上,那里正徒然地升起一股凉意。
默默地坐了好一会儿,方芳青才离开了。从始以后,这种透心的凉意就一直伴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