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以后,陈浩在全心公司里已近二年多的时间了。
离合同解约还有半年的时间,陈浩已经着手做跳槽的准备了,自从高层人物更换后,全心的气氛很死板,让陈浩反感。
他觉得自己有时间,也有资本去干比较有意思的工作。
生活已经够沉闷了,他不想让工作也是如此。
在全心公司大厦的一楼有一家闲饮店,桌子摆在街边,可以悠闲地坐着喝啤酒看忽忙的人来人往。
陈浩几乎每天下班从食堂出来后,就会在这里坐一会儿,他喜欢喝一种新出的白啤酒。
又是秋天了,黄昏的阳光已经有一些凉意。
喝了冰冻啤酒的陈浩感觉到了寒意,便把挽起来的衣袖放了下来。
他低头整理衣袖时,下班的街道上有些拥挤。
一辆的士车缓慢地开了过来,被前面一辆转弯的三轮车挡住了去路。
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骂三轮车上的民工,民工正奋力地把笨重的三轮车移开,几辆自行车偏又从小巷里出来,堵了正着。
让人烦心的吵闹中,的士后座的女人却安静地把脑袋靠在车窗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外面。
她的头发干净利索地束着马尾辨,口红是很淡的橘红色,眼睛很黑,睫毛很长,衫得脸蛋格外地浅色。
她穿着纯白色的高领衫衣,颈部的弧度显得非常地秀气。
陈浩抬起头来时,一眼就看见她了。
的士就停在与他的桌子平行的位置上。挨得很近,半米右右的距离。
只是桌子下的水泥台比路面高了三十厘米左右。
还可以看到她放在膝上的包,是一个米黄色的麻质四四方方的包,线条简洁秀气得像她的颈部。
当你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时,会一种感觉从胃里升出来,像对美食的食欲一样。陈浩忘记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甚至不知道自己知道这句话。
但此刻确实有一种感觉从他胃里面升了起来。
像烟一样,像小溪一样,把全身笼罩,把全身流遍。
这种美妙的感觉就要就这样迅速地入侵了陈浩的脑海中,统治了他。
那个女人一直没有扭头看他一眼,直到的士前面的三轮车终于挪开,开走了。
前面还有一段会堵车的路呢!
直着她坐在车上像云一样飘走,不肯把目光收回来一秒的陈浩突然灵光一闪。
他迅速跑到停车场,开着自己的别克追了上去。
上帝在这件事情上帮助了他。
前面印刷厂的工人下班,正在浩浩荡荡地横过马路,整个马路都被蓝色的工服海洋充斥了。
陈浩很顺利地找到了那辆的士,跟在了后面。
从倒车镜上可以看到她的背影,脑袋依然靠在窗户上。浅绿色的布带绑着她的头发,她的肩膀看起来有些单薄。
她有一种我见忧怜的感觉,这是陈浩从心底喜欢的感觉,他梦想中就是要找一个这样的女孩。
的士终于挤出了小巷,开向了豁然明朗的柳海市繁华的商业街。
明天就是圣诞节平安夜,奉行拿来主义、爱好附庸风雅的中国人被商家抓住了,都争相地在各自的门口堆着塑料圣诞树,放着中西合璧怪里怪气的圣诞歌。
这是让归国的华侨感到亲切又别扭的一个场景,陈浩的感觉如今就是如此。
前面的的士在一家超市外停了下来,那个女孩从里面走出来了。
她推门,脚伸出来,站在地上,手里紧紧地攥着包,弯腰,把门关上,整个动作与常人无异,只是因为她那纤长的身躯,只用眼睛的余光来把眼前事物草草扫一遍的神情,让她看起来有一种凝固了的恍惚。
超市入门处堆满了红红绿绿的圣诞用品。
她低下头来,纤长的手指在一个金色的大圆球上轻轻地抚摸着。
陈浩站在她的后面,看她,享受从她头发飘出来的清香味,寻思着如何和她搭话才更让她难忘一些。
陈浩的上身却被映入一个银色的大球上面。
于是这个女孩蓦然回出过头来看他,手微微地颤抖着。
他愣住了。
他刚才看过了她的脸了,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看到自己的时候会是这样一副表情。
是惊讶?是伤心?恐惧?恨?恍若隔世?似乎每一样都有一些,每一样都轻得无法捉摸。
她嘴唇跟着她的手一起,开始了轻轻的颤抖。
两个嘻嘻哈哈的女学生从她和他之间穿过,陈浩趁机会走到一排圣诞帽那边去了。
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为什么?陈浩的计划乱了,不知所措。
等他回过头想再看看她时,她不见了。
小小的超市里,色彩浓厚的商品中,她那白色优雅的身影消失了。超市里的人好像通过气似地静悄悄了起来。
陈浩一下子怅然若失了来。
他沮丧地走出了超市,拿出车钥匙朝车子嘀了一声。却突然发现刚才那女孩就在超市大门旁边的一颗大圣诞树的阴影中,像木偶一样站着。
走到她面前,才知道她正在哭,泪花被灯光映得发亮。
“你怎么了?”陈浩俯下头来看她的脸。他的声音有一种极富感染力的温柔。
她双手在包里摸索出一张纸巾,擦眼睛,没有回答陈浩。
“我可以帮你什么吗?”陈浩又问。
擦干了泪水的她说话了:“我想买一个冬青叶的花圈,上面缀着一品红和金银色的球,还有红线裹着的小球。”
陈浩忍不住笑了,“那你为什么不去买,要站在这里哭。”
“不,我是先哭,出来了才想起要买。”
“你真是可爱,出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再进去买,这家超市的难道规定每个顾客只能进出一次?”
“我不要哭着挑选圣诞礼物,这不吉利。”她别过脸去说。
“那我帮你去买行吗?”
她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抽了一张一百元钱给他,低声地说:“谢谢。”
一会儿过后,陈浩拿着一个圣诞花圈走了出来。
她默默地接过花圈,把余钱一股脑儿塞入袋中。“谢谢。”她又说了声。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陈浩问。
“回去!”她轻声地说。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他问。
她点了点头。
“你住哪里?”陈浩在车前镜里看她。
“东湖区自来水公司家属区2号楼402号房。”她一口气说,声音中有一种有挑衅意味。
“东湖区,自来水公司,家属区?”陈浩念着。“我也有一套房子在哪里,真巧啊!可是我从来没有去看过它。”
“为什么不去看看它?”她的口气中挑衅的味道更浓了。
他不得不回头年地她一眼,想搞清楚上车的人到底是不是她。
“哦,那是我亲戚留给我的房子,我上完大学就出国,回国后公司分给了我挺大的宿舍。那里的楼房又旧,我一直提不兴趣去看它,再说也卖不了多少钱。就一直扔在那里了。你不提这个地方,我还记不起它来了。”他慢条斯理地说。
“是几号楼几号房啊?”她又问。
“记不清楚了,要找我老爸看房产证才知道。”陈浩说。
她沉默了。
车子开到东湖区沿湖路时,“到了!”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看她下了车,陈浩赶紧问。
她回头看她,泪光似乎又在眼眶上闪动了。
“方青!四方的方,青色的青。”她说。
“我叫陈浩,耳东陈,浩荡的浩。能给个电话号码我吗?”他问。
她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迅速地念了一个手机号码,速度之快似乎是不想让人记住。
但陈浩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