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响起了浑厚的敲门声,呯呯,连续两声,呯呯,又连续两声。
蜷缩在床头发呆的人蓦然一惊,一种熟悉的狂喜刹那间注入她的心房。她跳下了地,摆动着长时间静坐而僵硬麻木的躯体冲了过去。
等冲到门前时,她才突然冷静过来。于是她的动作在刹那间静了下来,回来审视着自己刚才那莫名的举动,未果后,她才理理头发,缓缓地开了门。
隔着铁门的栅栏看外面的人,他头发理得整齐,脸也刮得光净,整个脸泛着一片历青色的光洁,嘴唇的线条硬朗,表示了他此刻思绪的严肃。
芳青注视着他的双眼,感觉他是有备而来,瞧瞧他的眼神,似乎比以前多了许多内容。
她保持着刚才的那种静态开了门,牵强地笑了笑,手足无措。
惊喜又是一点一点地在心里苏醒过来了,这让她那苍白的脸有了一些生气。
陈浩看着她脸上的这些苍白,忘记了自己本来想好的开场白。
他难于自制抱着她的冲动,于是他伸手把她抱入怀中。肌肤接触的刹那,他感觉到了她的柔顺,像个婴儿躺入一个安全熟悉的怀抱那样柔顺。
放开她,陈浩在房间里走了起来,他粗略地看了一遍,发现它们跟自己的记忆中场景是一样的。
他就在一张木制的扶椅上坐了下来,在回忆里,他曾经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小客厅外的阳台上的花盆种了什么,在这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从开着的睡房里面,陈浩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幅画。一幅卡通画,上面有两只猫,黑白花的,正在一片摆着各种玩具和开满了花草的地方玩着,不远处有一间小屋。
他就站起来走了过去,走在这幅画前面,“黑左袜,黑右袜。”他念着猫的名字。
“应该再加一个晒衣架,上面挂着你那件有绒绒球的毛衣,黑右袜最喜欢的那件。它生前我们苦心积虑要把毛衣藏起来,在天堂里就送给它吧!”陈浩扭过头来对傻傻地站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芳青说。
听他这么一说,她记得自己似乎是有一件长着绒绒球的毛衣,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在此时此地由此人提起了它。
“那盘漂亮的跳棋还在吧,拿给我看看好吧!”陈浩又说。
芳青便顺从地从抽屉拿出了那盘跳棋给他,他把它放在书桌,打开后,一颗一颗地捏在手中看。
“真是做工精制啊,肯定价格不低。也无法辨认是哪个国家的产品,肯定是玛瑙。你说是吧!芳青。”他背对着她说。
“好像是吧!”芳青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
他继续欣赏着那盘跳棋,自顾自又开始说:
“我猜是印度产的,因为印度是英国的殖民地。无牙阿婆年轻时时肯定去过印度,她是英国人啊,也许喜欢到自己国家殖民地去看一看,看到这盘跳棋就买下来了。你看看,这盘跳棋盒的底纹是一头牛,印度人不是最喜欢牛吗?
我现在看到这盘跳棋还会有些害怕,真的。当初我也是为了你才拼死壮胆去偷的这盘跳棋。你还记得吧,芳青。
你一向喜欢玻璃、水晶啊这些透明的东西,你和阿丙在窗户里偷看无牙阿婆在屋里玩这盘跳棋,就羡慕得红了眼。老想去讨好无牙阿婆,想去她家里玩,主要是为了看这盘跳棋。
可无牙阿婆就是不喜欢你,她不喜欢所有的小孩子,其实她是不喜欢所有的人,只喜欢她自己。
你那次和阿丙竟然从窗户爬入无牙阿婆家,就是想看看这盘跳棋。结果被无牙阿婆用洗菜水泼了一身。这个事情和这个仇恨,你都跟我说了不下一百回了。
所以在无牙阿婆死的第二天,你就强迫我潜入她屋里偷这盘跳棋。虽然她的身体不放在家里,但我还是怕得要命。我还记得着我拿着电筒走进那屋里,在镜子看到自己时差点转头就跑。
当时我就拼命对自己说:世上没鬼,没鬼,都是骗人的。心里还想着,帮方芳青报仇,遇见鬼也值了。”
“无牙阿婆?”芳青呆呆地搜到这四个字。
陈浩扭头来看她一眼,接着又说:“是啊,这跳棋是从无牙阿婆那里偷来的,你不会不记得的。
当时我们读高三,寒假。我当时追你,我们每天都拿着书本在一博书院里面温书,一博书院是我舅公开的,卖字画和教人练书法的,记得么?无牙阿婆的房子离着它很近。无牙阿婆可真历害,一直活了九十八岁才过,老寿星一个。
她过的那天,我们正在书院里做数字题。我们看到她大儿子哭得眼肿肿从那里走过。舅公跟我们说无牙阿婆过了,你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那盘跳棋该归我了吧!然后,你就开始软施硬泡让我去偷跳棋。
结果我还是冒着被吓死的危险偷来了这盘跳棋。其实当时很好偷,他们家门都没有锁,窗户也开着。要是在现在,肯定什么都被小偷搬光了。
现在想起来真不值,冒着吓破胆偷来这盘跳棋,给了你,你想了几年的跳棋终于到手了,却又怕起这盘跳棋起来。原因就是因为你做了一个愚蠢的梦,说什么无牙阿婆的鬼魂收在了这盘棋里面。
我全都记得清楚,我那天用摩托载你到沙河去玩,你听到河床里有哭声,就以为无牙阿婆在哭。第二天就我只好扣了你的话,把这盘辛苦得来的跳棋埋在河场里面。
其实河床里埋的全是动物,是十围村那帮迷信的家伙把家里养的动物全埋在那里祭河神。那天晚上其实我也听到声音了,不过没有你吓得那么严重。
现在这盘跳棋你不怕吗?芳青?”
看到一脸呆涩的芳青后,陈浩举着跳棋说:“怎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芳青摇头。
陈浩放下跳棋,转过身来,背对着书桌后窗户的阳光,脸又处在了阴暗当中。
他双手抱胸,从鼻子里长长地哼了一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芳青,你别这样了,好不好。我全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现在,你告诉我你腿上的伤疤怎么来的,好不好?”
“你怎么总是问我这个?”她说,疲倦一下子涌上她的眼睛。
“因为我不明白,我郁闷。我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我不敢相信那是那个可怕的三八团伙留下的痕迹。你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我知道你跟那样的事情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对不对。”陈浩一把抓住芳青纤长的胳膊,生怕她溜走一样。
“我不知道它怎么来的。我觉得不可能是什么三八团伙留下我,因为我不可能干那样事情。你这回算是说对了。”她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