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的睁开眼睛,我看到一片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单和床罩。
我抬手想要揉揉脑袋,却发现手背上挂着点滴。听觉仿佛这一刻才回归,四周一片嘈杂,心电监护仪器滴滴作响,一瞬间,记忆似潮水般涌来。
晨跑、凉亭、芦苇、睡莲……女……女尸……
我惊恐的睁开双眼,像快要窒息了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可能是因为我的动作,病房里迅速跑来几名年轻的小护士。
“先生,请不要乱动。先生……先生……”
年轻而清脆的声音像是在耳边的呓语,又慢慢的变得飘渺。我瞳孔散大,脑袋一片嗡嗡,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
等我再醒来之后,情绪慢慢变得稳定。应医生的要求我留院观察了两天,在我醒来的第二天就有两名警察迫不及待的在医院里给我做了笔录。
“姓名”
“刘狰”
“性别”
“男”
“籍贯……”
“江南省……”
“请详细叙述一下九月十三号那天的情景。”
我不敢有丝毫隐瞒,将那天的场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那天早上我晨跑结束后……”
……
“不好意思,先生,今天的笔录先做到这里吧。你说的情景太过骇人听闻,并且丝毫没有依据。这样吧,等回头你出院之后我们再来做一次笔录,你好好休息,祝早日康复。”
说完,警察合上笔录转身离去。
砰!
那位小警察把门带上。
“李哥,怎么办?”我听见两名警察在门外说道:“这样的笔录能用么?”
听声音应该是做笔录时记录的那名稍年轻的警察。
“怎么用?说出去你信么?”
“那……”
“先这样吧,等病人恢复正常之后再来。”
……
“警察同志,你们的工作做完了没有。我们需要给病人做治疗了……”这时候我听见有人说道,声音我很熟悉,他是我的主治医生。
“医生同志,麻烦一下,我想问一下病人现在恢复的怎么样?大概需要多久?”
“这个……这么跟你说吧,病人情况谈不上恢复。我们给他做过检查,身体上没有什么问题。情绪也很稳定,精神上也没有什么问题。结合他以往的病例我们判断他是由于受到过度惊吓,然后导致的记忆功能……紊乱……障碍。”说道这里门外有意的压低了声音,害怕我听到。
“以往病例?”姓李的警察疑惑的问道。
“是,根据病人家属反映,这孩子小的时候也受到过类似的惊吓,有这方面的病史。”
……
门外,两人又交谈了有片刻。
“那我先进去了,警察同志。”
“谢谢配合。”
嘎吱!
门从外边推开,进来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性,身材微胖,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他就是我的主治医生。
“李哥,你说他说的不会都是真的吧?”
“什么真的?”
“他说那具女尸一直盯着他……”
“人死亡之后瞳孔散大,没有焦点,你把尸体眼皮打开,她也会一直盯着你看。这是一种错觉,就像你去庙里上香磕头一样,无论你从那个方向看佛像,都感觉大佛慈眉善目的看着你一样。”
……
“那他还说女尸拽着他的脚……”
“你想想他说的,他落水之后慌乱挣扎,双手是撑着尸体的腰上才得以站起来。尸体的头和脚部因为水的浮力形成一个U字型,所以尸体的脸才会贴在他的脸上。那么在他转身逃跑之后,尸体又因为水的浮力舒展开来,猛然舒展之下尸体的双手打开触碰到他的脚踝不是很正常,只不过他过度惊吓自己脑补成尸体拽住了他的脚踝。”
“然后他回头看到的尸体盯着他诡异的笑……我明白了,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在水里的动作形成的波浪,尸体的头部就像水草一样随着波浪在水里摆动,然后他的视线也受到波浪起伏折射的影响……”
“不错……”
“那岸上两排湿漉漉的脚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
……
门外两名警察渐行渐远,声音也渐不可闻。
……
我听的到,医生自然也听到了,可能是想到刚刚背后讨论我不太礼貌,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自然的问了两句他就转身离开。
两名护士小姐核对了我的名字,又每天做功课似的给我输上点滴,然后也转身离去。
……
病房里回复寂静,我苦笑了一声。
我有病!
是啊,我小时候就有……
我小时候是属于那种特别闹的孩子,一刻都闲不住。用一个词形容的话就是皮实!就是属于那种不怕打,打不怕的那种。
六岁那年,夏天的时候爸妈总是强迫着让我睡午觉。倒不是说小孩子容易犯困,而是大人们熬不住。所以一般我妈都比我先睡着,有时候我就会偷偷把我妈的手挪到一遍,然后偷偷的打开门钻出去玩。
“文杰,刘文杰……”
小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只要不是被强迫着,就是那树枝捅蚂蚁窝都那么有意思。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四处找了找。斜对面的楼上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朝着我挥舞……
那是我最好的伙伴、发小!如果现在他还在的话……
是的,如果他还在的话。
他也姓李,和给我做笔录的警察一个姓,外号叫小胖子。也是一个精力过剩的家伙,不过他爸妈比较宠他。哪怕犯错了也很少看到他爸妈对他动手。不像我爸妈,有时候笤帚把都感觉不解气,都恨不得抽钢管。
他也很少睡午觉,不过他下不来,因为他比较笨,总是打不开他家的大门。都是趴在阳台上隔着类似电视监狱栅栏的防盗窗看着我玩。
那天不一样。
头些天因为楼上安装空调外机的时候不慎砸到他家防盗窗上,那天他家的防盗窗还没有装好。
所以,我眼睁睁看着我最要好的儿时伙伴、我的发小在我眼前坠楼。
就像西瓜落地一样。呵呵……
套用一句经常在电视里出现的一句话,那一瞬间之后仿佛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然后等我再听到声音的时候,四周一片吵杂。
惊恐、尖叫、哭喊、哀嚎……
……
我看着我妈流着眼泪跑了过来,紧紧把我抱在怀中,放声大哭。
“有孩子坠楼了……”
我体会不到我妈在别人惊呼中惊醒,那种找不到我之后的惊慌,那种担忧和害怕。
然后我就被我妈捂着眼睛抱走了。然而我看到的那一幕,我想抹也抹不掉。我变的沉默,呆滞,不爱说话。
我的变化让爸妈担忧,带着我医院里大大小小的检查都检查了个遍。精神科的医生跟我爸说孩子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可能精神上……用手笔画了一下脑子。以怕留下心理阴影为名,要求我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当然,最后的结论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出院以后我就搬家了,可能是怕我在那个环境下睹物容易思人,想起不好的一幕。或者是怕小胖子父母悲伤过度,迁怒与我。
谁知道呢!
……
我家搬了之后,周围的一切都便的陌生了。可能是因为和别的小朋友都不熟悉,所以人也变得有些沉默起来。
然而,我爸妈一直觉得我是因为过度惊吓而变得有些自闭的倾向。多少次夜里偷偷抹泪……
……
后来,邻里有人说我这样可能是冲撞了什么鬼神。按照他们说是小胖子生前和我玩的要好,于是去世之后恋恋不舍的缠着我。
于是我爸妈听了别人的建议,带我去找了当地最有名的‘算命先生。’
……
那先生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头上挽了个道士的发髻。初见我时皱着眉头,我一直觉得他是不是逢人就是这样。
道士问我爸要了我的生辰八字,然后掐指算了几下说道:“身寒骨冷苦伶仃,一生多谋事难成。劳劳碌碌虚度日,苦命多求不由人。”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按照道士说的,这是自袁天罡祖师传下来的摸骨称命之法,天下命格都在此列。而最重的命格也不过是帝王命,才七两一钱。而我、呵呵……
二两一钱!!!
那道士说我命轻,本就易着污染秽。然而偏偏家里望子成龙,起了个刘文杰的名字。命轻压不住名字的贵气,就容易多生妖孽。是为苦命多求,命易早夭……
人们要孩子好养活,往往取些贱命,所以早些年农村多起些二柱,狗剩之类的名字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道士问我爸愿不愿意给我改个名字,我爸便忙不迭的同意了。
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莫说仅仅是改个名字,我估计那时便是要我爸身上二两肉我爸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于是他沉吟了一下,挥笔写下一个‘狰’字。先生说原本想叫我二狗子的,不过当时并非早年,这样叫显然也不太合适了,于是便取了个形。以反犬旁代狗字,二狗相争,取一个争字。
就这样,我就改了名字……
刘狰!!!
那道士收了我爸一千块卦资,我爸妈还极为开心的带我离开。
之后时间愈长,我渐渐对周围的环境熟悉起来,人也开朗了起来,我爸妈便一直觉得是改名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