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兰娘雪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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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今天上午,太夫人来坐镇监视郎中给艾鹿棉瞧病,已让宜威知道了妻子的伤情,真是万箭钻心。想到自己这副样子了还害得她摔断肋骨,只怕下辈子变猪狗牛马也还不清她的情了,真是求生不能、欲死无能,只能暗自流泪。再加上夏氏、霍氏、老太太、穆氏、兰氏穿梭不停地来往,老太太又特令在另间房里开了张铺,故他在一边望了天空更是不愿说话。

看看夜已深了,小侄儿还是杳无音讯,大家都到鄂威那儿等候消息,这边只剩下了四娘和大嫂,宜威也是心焦,就想到二哥那边再去坐一坐。他磨磨蹭蹭地来到院子里的厢房前,准备唤人来乘小轿,却忽感一阵胸闷,好象气都快接不上来了,便坐到廊下石凳上歇着喘气。

这时一扇小门打开来,走出两人。一人轻声道:“你说这次六少爷病得不同以往,可我看六少奶奶好象也不妙。肋骨戳破内脏,那还有好的?”

宜威听出这是跟他多年的小伙计,还陪他到城里去上过学。

“哎,我给你讲件事儿,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是宜威房里的一个小丫头。树叶儿缝隙里,宜威还看见她东张西望了一番:“你要答应不告诉别人。”

“好,我答应不告诉别人。”

“其实,少奶奶的伤不是摔的。昨夜里我听大少奶奶跟四太太讲——”两颗头挨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是七少爷打的!”

一口血又涌上了宜威的喉头。他却不能发出声响吐出来,那血便顺着他的嘴角汩汩地往下淌。

“不要瞎说!这话怎么也能瞎说!七少爷再坏也不会这样!少奶奶是他嫂嫂哇,再说他凭什么打她?”

“轻点儿!”小丫鬟吓得左顾右盼一番,“是真的!七少爷对我们少奶奶起了歹心,调戏她,下不得手。后来少奶奶到厨房去给少爷打洗脚水,七少爷先躲在那里,要对少奶奶非礼,少奶奶当然不会让他沾身;他就强行地抱了少奶奶亲嘴,少奶奶别无它法就把七少爷的肩膀咬了一口;七少爷恼火了,就打我们少奶奶,那骨头就是用拳头打折的。”

“咕咚”一声,廊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将这站在厢房前低语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他俩跳下坎儿去一看,可就唬了个魂飞魄散。

林宜威被抬到新给他开的铺上,那牙关就紧咬着掰不开了。穆氏和兰氏急得在屋团团转,忙差了人去报告老太太、老爷和太太们。这边艾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呜呜地哭着蹭了过来。

宜威说不了话,那两眼却望着四娘和大嫂直淌泪;鹿棉过来了,他两手紧抓了妻的手,两眼盯了她便渐渐地散了神。

痛苦的极限到了,他脚尖动了一下,那手便松了开来,双目却瞪得溜圆。

死不瞑目!

屋内哀声一片!

林宜威的手松了,艾鹿棉的身软了,她昏倒在了地上。兰雪绒顾不得死人,又去救她。穆氏伸手把侄儿的眼睑抚下来,又将自己的一张泪脸埋到了帕子里。

太夫人和怡坤、卓氏得到宜威病危的消息,虽是心急,却已顾不了他,只是老一套地应一声“请郎中”。这边若苏急惊风、慢抽筋、奄奄一息好象没了生还的迹象,对大家的打击太大了,只得暂且委屈了宜威。

这边请大夫地还没出院儿,那边报噩耗的又已进门。一声“六少爷疾终”的话语刚出口,屋里又是哭成了一团糟。

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遭迎头浪。

白发人送黑发人,把个老太太哭了个气岔。后她静了下来,问道:“那边现有谁在那儿?”

仆人答:“现有四太太和大少奶奶守着呢。”

太夫人就说:“怡乾媳妇,宜威的丧事你操持着办理。苏儿整成这样,你二弟和二弟妹、还有鄂威小两口儿要守在这儿,那边一切银钱开支、内务安排都是你的事。怡瓯媳妇,你赶紧派人到城里把怡瓯叫回来,就说家里出了大事,让他多带些现洋回来,还有丧葬用品。他回来了就应付外务。襄威你设法让你那几个在外的哥哥们都回来,直接告诉他们你六哥已去了。江威媳妇和荆威媳妇你们的事就是陪宜威媳妇,别的都不干。让楚威媳妇赶快回到自己院儿里去。你们看苏儿整成这样,谁敢保咏儿、光儿他们不出事?再说宜威才掉了气,这病是要过人的,楚威媳妇一个喂奶的妇人,把那病过到身上又过给小娃娃了怎么得了!”

众人唯唯诺诺,得了任务的纷纷走了。

太夫人一眼看见江威,气又不打一处来:“江威,你看你象个什么样儿?一天到晚不着家,喝得醉醺醺的。苏儿出了那么大的事,连个人影都不见你的!你文不识几个字儿,武不扛杆枪,工不打把镰,农不种块田。就是跟你三叔到店铺去管管货也是好的呀!看着看着满田满畈的板仓咚咚响,农时又忙起来,就你游手好闲终日东飘西荡。这坐吃山空往后西北风灌你啊?”

“回奶奶,孙儿以后不敢了!”江威瑟瑟的,仍陷在刚才那害怕的一刻中回不过神来。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今天夜里给宜威洗身穿衣等诸多事情由你管理,兄弟一场,尽个心。荆威替着鄂威多操心点儿田畈里的事。湖威呢?哦,在这儿——”老太太看见了站在众人后面的湖威,“你小子最近把手脚收拢点儿。要是再出事儿了,我就剥了你的皮!这次来客归你接应,做你三叔的帮手。”

湖威应一声,暗地里倒乐了。搞接应,自有怡瓯操心,他不又可瞅空子交朋结友、胡吃海喝、东游西逛了?

夏仪灯和霍修墨出得门来往宜威院儿里去,见修墨脸色发青、举止畏畏缩缩的,便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嗯,不舒服。”

仪灯以为她疼着宜威、鹿棉和若苏,这是人之常情,劝了她几句,也就没在意。

儿子到底是娘的心头肉,卓氏放心不下宜威,瞅空就往宜威院儿里来。半路上遇见穆氏,说是去看若苏。

进了屋子,卓氏四处看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夏氏、霍氏陪着艾氏在房里嘤嘤地哭,江威坐在六弟的床前发痴,几个男仆端着半盆水在帮着一个自己都要活不过来了的老头子给宜威擦身子。她转身来到堂屋,猛一拍桌子,吼道:“人呢?都死绝了!”

这一声炸响,把江威惊醒了过来,仆人们都愣了神,装殓人吓得巾子掉到地上。卧房里跑出仪灯和修墨,分别叫一声“娘”和“二娘”,诚惶诚恐。

卓氏对两个媳妇怒目而视:“怎么把六少爷搬了房子?”

仪灯见婆母在她和修墨面前称宜威为六少爷,就有些听不惯,但还是忍了,解释道:“昨夜里六弟妹受了伤,和重病的六弟共张床不好护理。再说我和四弟妹在这儿做陪伴,与六弟男女同一室也有诸多不便,故另给六弟支了张铺。”

“那怎么不让宜威媳妇搬出来?你们都给我放清楚点儿,不要太猖狂!六少爷是寿终正寝呢,不是村头毙命的流浪汉。做了十几年的少爷,到死倒要睡偏屋!谁的主意?”

夏仪灯和霍修墨对望一眼,道:“奶奶的命令。”

“奶奶——”卓氏到底气短,听见太夫人就萎了半截,“不要打着奶奶的幌子撞骗!”

江威这时走了出来:“娘,六弟已经硬了,再不穿衣就不好办了。”

“哎呀我的儿啊!可怜的宜威呀!娘看你来了!”卓氏扶桌拍腿,呼天抢地地哭起来。

卧房里“哗啦”一声响,仪灯、修墨顾不得得到卓氏的许可,就向那房里跑去。只见鹿棉嘴角流血、倒在地上,竹几压着她,灯也熄了,烛台滚到一边。可能是她挣扎着想往堂屋去,支撑不住,抓住的竹几和她一起倒了下来压住了她,仪灯和修墨忙去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