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兰娘雪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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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得知苗氏死了,那东家倒高兴了:这回那女佣少了一个不得携婆母再嫁的理由!且山野小户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续弦只需要让族人来喝杯酒做个见证,哪消等得三年?就是一年不到又何须在乎?不就是个填房嘛。于是他又来逼雪绒。

死去活来的兰雪绒恨不得一死了之,但看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念着远在异乡的丈夫,她又不得不咬牙活下去。在这危急的关头,她叮嘱自己一定要头脑清醒、不能有半步走错。硬抗不得、软弱也不行,最着急的是天见着就已炎热了,婆母得赶紧入土;看来只有急着将苗氏安葬了、将东家的要求拖延着才是办法。

于是兰雪绒向那男人道:“东家老爷你是讲仁义、讲孝道的人,请容我一叙。我到林家做媳妇十来年,承蒙婆母对我慈爱有加,我三生难忘。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我愧对林家祖宗。虽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日本人的罪恶所至,可我又无法报仇!只想尽一个林家晚辈的孝心安葬了婆母,以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也好将来在孩子她爹和族人们面前有个交待。如你真有慈悲之心,就望给赊一副棺材,以安葬我婆母。以后我林家人会来还债的,两个小女长大后也会还棺材钱的;万一不行,你怕我食言,你可记了账,我以我的工钱抵。这半年来我虽做得多、还以我奶养活了你家少爷,还有我女儿也做了活,可我们毕竟有四张嘴要填、又有一个病婆婆跟着,你不赶我们走就已是救苦救难的了,我怎么还好开口要工钱?可现在,我一家三口都已是帮工,我想请你从此记下工钱,以抵我赊的棺材账。”

东家见如此说,哪有不干的?忙道:“林嫂就不要说这生分的话了。都曾为人子,谁没个父母?林嫂如此孝顺,我哪还能要棺材钱呢?我送老人家一座‘万年屋’,也是念她在我这里住了一场吧。”

兰雪绒知他的用心,这就算是她的卖身钱了。可苗氏已不能再在草棚里搁放,苍蝇蚊虫已在不断地飞来,她只得忙着装殓入土。

那男人又是十二分的热情请了人来帮忙。

自从葬了苗氏,东家又来逼,雪绒已感到自己没有退路了。以前有东家女人在,那男人还不敢邪乎;有苗氏在,她还有个托词;在婆母的安葬期间,她一天围着死人转,那男人算是暂时缄了口,可现在……

喂奶时,兰雪绒把小东家抱到草棚去,那男人说脏,要她就在正屋里喂。她不干,东家就说以前怎么能在这里喂,现在又不行了呢?可那时是有东家女人在呀。这敞胸露怀的事儿,有双眼睛盯着她,叫她怎么解得开衣扣!

她躲着那东家,可走到哪儿、那男人就跟到哪儿。有次她被逼得实在忍无可忍了,发怒道:“我不是卖到你家了的终身女仆!如果再这样相逼,我会死给你看的!大不了两个女儿再走散,可她们长大了一定会来找你报仇的!我四个儿子都丢了,什么苦我没吃过?好说好商量呢,我喂少东家一口奶、你给我们一口饭,大家相安无事。”那人才收敛了些。

可兰雪绒心里明白,事情不会就此了结。

男人们把再娶看得十分轻飘,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你一个现成的年轻女人在眼前,又能干、善吃苦、孝顺贤慧集于一身,还曾生育过五胎六个孩子,那么给他生孩子也是不成问题的。这等的好事他岂能放过?

要说,那东家不是个坏人。可不是坏人就并不是意味着可嫁他。兰雪绒是有夫之妇,怎么能一妇二夫?何况那东家又岂能与林楚威相提并论!楚威是大家族的公子、是读过洋书的人、是在大地方工作的职员、是与雪绒有十年感情的丈夫!那东家顶多一个土财主。就算有一天她与楚威真的鸾飘凤泊或鸾孤凤只了,她也将是古井无波、不会嫁作他人妇的。

兰雪绒将光阴拖啊拖、把日子捱呀捱,盼望着回家的时光,盼望着来送她们回家的昌威。

这天,雪绒怀抱了别人的孩子坐在屋檐下喂奶,思念着自己的若音和若鸣,越想越伤心,痴痴地眼望了那高高的山岗,垂泪道:“八弟,你说要来送我们回老家的!可你怎么还不来?母亲等你等不及,已离开了我们。莫非你忘了我们?”

蓦地,她又一阵阵心惊肉跳:难道昌威他那夜离开我不久就不行了?难道他因受伤踉踉跄跄地掉下了山崖?难道他现在伤势仍重根本起不了床?难道他们的反扫荡失败了,他已经离开了人世?

我的天哪!

若涵和若嫣听见娘又在哭,走了过来给她揩泪,默不作声。

兰雪绒真是越想越怕,如果真的林昌威不能来了,那么这里就是她们的危险之地;实在不能再逗留,得赶紧离开。以前还顾虑着苗氏在旅途中的困难,现在这一切都已不存在;还盼望着昌威来护送,现在这样的希望也已十分渺茫,得自己行动了。还有,那男人托了人来送话要续弦,又自己向雪绒求亲,实在是算斯文的。如果他使用暴力对她先奸后拜堂,或合了族人来把她绑了硬塞进洞房,那在这四面喊山无人应的地方又会有谁来救她?再加上她深深地感到自己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了。她得了一种怪病,受不了大的惊吓和刺激,不然就会腰疼得直直的挺着、硬得象块木板,好长时间都难得恢复原状。要是真的病倒在了这里,那不是他人的砧上肉了吗?要是她死在了这里,两个女儿就再难返乡,不要说对不起楚威,就是面对两个女儿,那也是害了她们。

于是,她开始暗中做准备,尽量让若涵和若嫣吃饱点儿,以养足精神。就这样,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她携着一对女儿到苗氏的坟前磕了几个头,便离开了她忍辱负重近半年的地方,向着蕲春的方向逃奔。

等到那男人发现她们走后,也只有自认倒霉。儿子没有奶了,家务活无人做了;不说让那女子做填房,就是当女佣使唤、又不用付工钱、另还有两个只需残汤剩饭打发的小丫头,多划算!可她们跑了。他没去追赶,也无从追赶、无法追赶,心里也明白那女子外柔内刚烈得很,追赶上了也无济于事。

兰雪绒母女三人日夜兼程靠了双脚往家里挪。这日近了蕲水镇,望着通莲藕塘又通县城和长江至武汉的蕲河,大哭了一场。在河里把手洗洗干净,见天色不早,知是赶不到家了,就顺着小路往纯朴善良的柳家来。

玉来娘对于林家人的变故感叹伤心了一番,也只能拿些话语劝一劝;见雪绒病得实在不轻,就留她娘儿仨住了四五天,自己到镇上去请郎中给雪绒瞧病,又给她煎药端水。

柳玉来见不知实情的若涵和若嫣十分亲热地老缠着水儿玩,吃要在一起、睡要在一起,就扯个由头带着儿子进城去了。

待他父子俩返回家来,雪绒母女仨已回了莲藕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