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兰娘雪绒传
423800000008

第8章

夜深了,楚威从昌威房里出来,又往汉威房里去。兄弟们多日不见,回来了又无暇静静的坐坐,做兄长的只好挨着去看看他们。

楚威进到汉威的房里,却见柳眉抱着若嫣在坐。

柳眉慌慌地站起来,叫一声“大少爷”,那声音听着发颤。

他望一眼柳眉,见她眼泪汪汪的,知她哭了,只得道:“噢,眉子你也在这儿啊?把嫣儿给我抱抱吧。”

“不了。小小姐她已经睡了。我把她放回房去。”柳眉抱着若嫣向外走去。

楚威目送着她出了门,回过头来道:“她哭了?”

“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以前全错了!全错了!我今天才知道她就是柳玉玺!就是被我拒婚的那家女儿!我好后悔啊!大哥!我该怎么办?”

楚威分外诧异:“这怎么会?她怎么会是柳玉玺?她不是我们捡来的丫头吗?怎么又成了柳玉玺?不要因为她们都姓柳,你就搞错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汉威眼睛都红了,“是她自己讲的。她说她有一哥一嫂一母亲,住在蕲水镇。前年有人给她提亲,说的就是我们林家。虽然她的家境没法跟我们相比,可也是三平二满、度日安然的人家;再加上她长得水灵,待人接物乖巧聪颖,四乡八村的媒人就老爱往她家跑。提起我们林家,想到她虽谈不上给林府增添光辉,但也不会辱我门楣,于是就有牵线人撮合。就在她娘思量着要许了这个婆家的时候,有人告诉她林家的少爷如何如何坏、如何如何丑,不然那么有钱的公子哥儿怎么会向他们小户人家提亲?你知道,其实我的亲事实在是媒婆一个劲儿捣鼓着柳家姑娘如何如何好,让奶奶动了心,她老人家定下的;在我还一百个不乐意呢。眉子听了这样的话,再加上她见过他们庄上的姑娘嫁到富人家的坏结果,不是去了就守寡、就是一辈子受欺负,或者是做小。她十分害怕,就在一个深更半夜的时候从家里逃走了。可她离家不久就迷失了方向,再加上又冷又饿又困又怕,来到我们这儿就昏倒了,是林四发现的她。奶奶见她长得中看,人又灵巧,要收她在跟前;她已背井离乡,真是不知出路在何方,就应了留在这儿做使女。后来她才知道这儿就是她曾经许嫁的林家。那时候,我已经到武汉去了。她见这里的你和二哥、三哥都已婚配,另外四个弟弟又还小,在外求学的那个已经许婚——其实那就是我,而许婚的就是她,老天爷惩罚我们啊!阴差阳错——家里剩下来的就只有脚跛皮黑的四哥荆威了,这更是应了别人跟她的言传。再加上七弟湖威老爱使坏,她越是相信了。她保留了姓,改名叫柳眉。她在这儿做使女,只是暂时度日罢了。可我不该回来!不该见到她!大哥,这可怎么办?我太喜欢她了!我离不开她!”

“五弟!”楚威深深地被汉威的故事所震撼、所感动了,慈爱地拍拍弟弟的肩,“别急,我去给奶奶、爹和娘讲,让你娶了她。”

“不行的呀!大哥!他们不会答应的。眉子再也不是以前的玉玺了。玉玺只是门户低一点儿,却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儿,可以明媒正娶的;但是眉子是个丫头啊!丫头是婢女、是佣人,是服侍别人的,就是收了房也是个偏室,扶不正的。你让她做我的小吗?我不!我不——!”

汉威痛苦地嘶叫起来,楚威握了他的手:“五弟,你不要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让我们慢慢想办法。你们还年轻,你又在外面读书,大家又不知道眉子的身世,也不晓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你就干脆稳着。谁再来提亲,有我和你大嫂挡着,你先放心吧。”

“我太害怕了!婚嫁许配、生儿育女,是奶奶他们最喜欢的事,他们不会放过我的。”汉威沮丧极了。

六月六,龙晒衣。

翻箱倒柜成了女人的天地。除非是穷得连换洗衣服都没有,那也就算了;但凡只要有几套衣物、几床被褥的人都要将其搬到太阳底下晒晒。富裕户就更是陈年老货大清仓,一是去去霉气讨个舒爽,二也是抖富显美比着玩儿。尤其是那些年青的媳妇儿们,更是攒足了劲头往外搬。晒出的衣被越多越鲜亮,她们的脸上就越光彩。那些东西大都是娘家的陪嫁,那是娘家殷实富有的标志。

这天,林老太夫人也让人在她的上房院子里支起竹竿晒起了衣物。她虽早已失去了年青媳妇儿在阳光下热闹一番的新鲜感,岁月的沧桑只能让她过一回六月六就再感受一次离天远、离地近的滋味;也早已失去了显美抖富的心态。偌大一个家产,哪样不是属于她的?大到儿女子孙、田地房产,小到锅碗瓢盆甚至重孙的尿布。可她还是要晒,晒个里里外外底朝天。她在晒她的寿衣,四季换洗衣裳只是附带。

她对她的寿衣、寿裙、寿帽、寿鞋是那样的看重。那是四个儿媳给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另有四套是已过门的孙媳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料子是上好的料子,样式也大同小异,可做工却是一个比一个、一个赛一个的精细。这也是女子的一个脸面。女子除了给人的外貌印象外,针线茶饭可就顶顶重要了。这是衡量妇女能干与否的一个特定的标准。

太夫人的满意全在那几竿衣服上,以至下人们忙进忙出地搬晒其它东西,她都视而不见。她看着她的衣裳,想着儿媳、孙媳们,就有了到各房去走走的想法,于是唤了贴身的女仆往各院去。

她先到离得最近的四儿媳穆氏院里去。虽是烈日暴暴,却因这里树木高大得遮天蔽日,以至于院里阴森寂静,好似到了几近颓败的尼姑庵。三两个暮气沉沉的女仆在晒晾着不多的颜色灰暗的衣物,穆氏坐在树荫下纺纱。

穆氏见了老太太来,慌得忙起身迎接,吩咐上烟筛茶。

太夫人并不是最喜欢穆氏,却最疼她。她十多岁嫁到林家来就守寡,二十多年了。不到四十的人,虽是脸盘还没变成核桃仁,心却衰得七老八十的了。太夫人见了她,总有说不出来的心疼,忙拉了她坐下道:“这大热的天,纺什么纱?歇着点儿!”

“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织几匹布总是能给家里省着点儿。”

太夫人闻言,心里更是不好受,想起她早逝的怡稷,泪水就往上涌。如果四子还在,只怕穆氏也是要做婆母的人了。

穆氏见老太太流泪,吓得颤言:“母亲,媳妇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老太太拍拍她的手,“你不要老做哇做的,有底下人做就行了。也不要老窝在屋里,四处走走吧。”

“不了,我在院里挺安逸。四处走动怕碍眼。”

“你就是这样怕这怕那。今天龙晒衣,我们四处走走,也看看热闹。”

“是!媳妇陪母亲走走。”

她们出穆氏的院子,进了怡坤的院子,却见这里真是另一个世界。仆人们蚂蚁似地忙进忙出;樟脑丸子的气味呛人的弥漫着,卓氏还在吩咐下人用皮纸包了“臭虱蛋”往衣柜旮旯里放;院子里竹竿支起的五颜六色宛如染房晒架,各类衣裤又好似成衣店铺。薄的绫罗绸缎、厚的皮毛绒毡,要有尽有。把个老太太和穆氏看得愣了好一会儿。

老太太感叹自己老朽了,穆氏感叹自己与世尘相隔太远了。

怡坤和卓氏见了老太太来,忙迎进屋里,丫头献上烟茶来。

躺椅上的宜威起身请安。老太太按住了他让不要动,并问他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原来宜威自小体弱多病,春上又在城里染上了肺痨,诊治不愈,回到家来,一直调养着不见好。这时见老太太问,卓氏道:“正要回母亲,宜威的病总也不见起色,药罐子都不知煨破几个了,昨儿夜里还咯出血来。大家见天儿着急,商量着把艾氏给他娶过来,冲冲喜。只怕不吃药病也就好多了。”

穆氏闻言脸色变得煞白。

林宜威很小的时候就跟艾家女儿艾鹿棉拿过八字订了婚的。老太太想了想,道:“既是这样,你们跟他大伯大娘商量一下吧。如果妥呢,选个吉日就到艾家去下贴子。”

宜威吭吭咔咔地又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