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兰娘雪绒传
423800000084

第84章

听了冯冰儿的话,柳水儿气短心慌,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一直把冯冰儿当柔弱的小弟弟看,谁知转眼间变成了一个来月经的大姑娘,他又惊又喜给懵了。他瞥见了洞外晒着的两条长长的布段。前两天他问冰儿这裹脚布不象裹脚布、绑腿不象绑腿的两条布是干什么用的,让冰儿给支吾过去了,今天他才明白是束胸用的。那月经布也来源于此。他这才明白了冯冰儿为什么羡慕他的花布衫,喜欢他的长发辫,为什么说自己名字里含着两滴眼泪水,为什么柔弱得象棵嫩草,为什么郦氏不让她出大院。但他木杵杵地不敢动,任凭冰儿把他搂得紧紧的,想到自己男扮女装,不同冰儿同出一辙吗?也就可怜兮兮地说:“我怎么会瞧不起你呢?”

冯冰儿松了口气,瘫软下来,开始讲她的故事:“我娘原是戏班子里的女戏子。那年又旱又涝闹灾荒,戏班子就散伙了,班头把我娘卖给了快要六十的简老贵。当时简老贵要买一个有身孕的小女子为妻。他虽曾三妻四妾,可是娶一个死一个,他命中克妻,且命中无嗣,听说是个遣散的太监。他偌大家业咋办?他不过继孩子,也不抱养孩子,他要在他家出生的孩子,且是一个无父的孩子,就勾结青蛇镖害死了我爹。我爹爹也是戏班子里的人。班头为了多挣钱,怕我娘有了拖累,就不让他们成亲,可他们还是暗中要好,后来就有了我。简老贵与青蛇镖合伙害死我爹后买下了我娘。我娘拼死抗争,但想到我,为了给冯家留条根,就忍辱负重活下来了。后来我出世了,是个女孩子。可是简老贵——那个老鬼不知中的哪门子邪,好歹说我是个男孩子,说他老来得子,后继有人。如果我娘不从他就掐死我,我娘只得认命。那老鬼害了多少人哪!我爹、我娘、我!还有你,你娘!”

说到这儿,冯冰儿又一下子蹿起,抱着柳水儿的脖子:“姐姐,我有罪!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出世!因为我的出世,害死了你娘。那老鬼怕接生的你母亲露出风声,在当天晚上就把你娘害死了。姐姐,我有罪,我对不起你呀!”

柳水儿默默无语,双泪长流,呆呆地象根木头。母亲的去向他和父亲、祖母心里都明白,只是死无对证,拿简老贵无法。今天得到了冯冰儿的证实,又有什么用处呢?

冰儿见水儿总是无语,心中着实害怕,埋下头将脸颊搁在柳水儿的头顶上,又哭起来:“我娘见你一次面,总要回去哭几天。这些我当时是不明白的。直到前几天收到她的那封长信,我才明白这个中的由来。我说我苦,是一种孩子本能觉得的苦,其实我爹、我娘、你爹、你娘、你奶奶,都苦!我也就明白我娘为什么要给我取名冯冰儿了。……可是那老鬼,害人那么多,也没得到好下场。他一个鼻孔出气的青蛇镖烧了他的房屋,霸了他的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妻,还要夺他的田产!还要……”

木木的柳水儿感觉到冯冰儿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话,愕然地抬起头来,只见她紧蹙着眉头呆愣着眼,便问道:“你怎么了?”

冯冰儿恹恹地:“好多呀!裤子都湿了。”

柳水儿闻言,十分惊慌,忽地又发现冰儿柔软的胸脯就蹭在他的脸上,没了束胸布的怀抱与以前竟这样不同。他猛地推开冯冰儿紧箍着他脖子的双手,慌乱地在地上蹭着往后挪了两步。

“你怎么了?”冰儿愕然,这回轮到她发问了。

“你不要碰我。我不好,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是我不好。我骗了你,骗了好多人。”

“我也骗了你,骗了好多人。”

“你骗我?你怎么骗的?”

“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冯冰儿好奇地往前挪两步,端详着这个骗人的人。

“我不是你姐姐。是个男的。”

“男——的?”冰儿一下子拉直了身子,瞪大眼睛把水儿从头看到脚,除了那花衣和长辫,怎么看怎么象男的,只是俊俏一些,缺乏几份彪悍;回忆柳水儿以前的所作所为,怎么想怎么象男的,其实早就有迹象,只是自己没在意。她相信了,于是试探地问道:“那你怎么要男扮女装的呢?”

“快十六年了,难熬的十六年哪!”柳水儿就象冯冰儿刚才讲来龙去脉一样把自己的原由讲了一遍。

冯冰儿恨得咬牙切齿:“你知道那蕲龙王是谁吗?他就是青蛇镖!他不知在哪里算了一卦,说是得吃当年正月的男婴,就假借蕲龙王的名义四方搜索捉拿新年的新生男孩儿。有些男婴的性别瞒住了他,他没吃成,为了报复,就将其打死在龙王庙外,还现出龙爪印,以震慑四方百姓。”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娘在信中告诉我的。那一年,青蛇镖跟简老贵喝酒,要老鬼把家产分一半给他。老鬼自是不干,两人闹翻了。青蛇镖发威道,‘不要把老子搞毛了,自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多少人在我手里丢了小命,你是知道的。你媳妇儿那相好,你家那个接生婆,不都是我送他们到阴曹的?还有那些正月里的小奶儿,这十多年我吃了多少,你扳得过指头来吗?你这条老命算什么?我要结果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自那以后,老鬼就瘫在床上了。”

柳水儿听得毛骨悚然,怒火中烧,顿顿地对冯冰儿道:“我要走了,我要亲眼看到青蛇镖的死去!他的匪帮被前几天和他打仗的队伍打败了。也就是绑架我们的那天晚上和他打仗的那支队伍。后天要枪决他,七村八庄的人都要去看,我要看着他掉脑袋!剐他的肉,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我都不解恨!我要跟那队伍走!可想到你还在这儿等我,我不能不辞而别,就又回来了。哦,你等等……”柳水儿跑到他刚才躺着晒太阳的地方拿起小包袱,又来到冯冰儿身边道,“你要我取的东西我都取来了。你清点一下,看少了什么没有。”

冯冰儿感觉到柳水儿离她一下子远了,不禁伤心起来:“我相信你,不会少什么的。”

“那你就收起来吧。我要走了……”水儿也不禁黯然神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啊!姐姐——哦,不,哥——”冯冰儿拉住他,“你不能丢下我!我要跟你走!”

“跟我走?你不是要找所学校去读书吗?”

“我不去了。你走到哪我跟到哪!”

柳水儿愣神了一愣神,拿不定主张。今天的突发事太多,脑子都懵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冰儿明了他的心事,问道:“你说的那队伍里有女兵吗?”

“女兵?”水儿点点头,“有,有哇。”突然又一下子明白过来,“你也要跟那队伍走?”

“嗯!是啊”冰儿也点点头。

“你这文弱的小女孩儿?”

冰儿没有豪言壮语,只是说:“我跟你走。你走到哪我跟到哪!”

“那它们怎么办?”水儿手指了那个包袱。

“契约不要了。谁种地谁获益,没了人收租子,自然粮食归种田人所得。钱财首饰都带上。我们投奔的那队伍好,这费用自然归那队伍了;那队伍不好,这细软自然是我俩将来的盘缠钱。”

“只是,只是,你仍是那个小弟弟该多好!”

“你,你!”冯冰儿忧怨地一把抱住柳水儿,“你不为我着想,也应为你自己着想。难道你还想当你那个假姐姐?”

柳水儿心里又是一阵猛跳,呆了片刻,抚摸着冯冰儿的小短发:“当然,当然冰儿是妹妹更好!”

冯冰儿笑了,抬起头来:“那我们走吧!”

“嗯,我们走吧!”

他拉起她来,两人在山洞前呆立片刻,又回头看看郁郁苍苍的山外,便离开了逗留多日的山洞,离开了生他俩、养他俩,给他俩留下无限苦难的山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