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侨回家时,见子聪一个人坐在门口。
“怎么坐在这里?”
“我没带钥匙。”子聪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刚放学回家发现家里没人的小孩子。
“早上不是告诉你红姐放假的吗?”
“是啊!我本来是想着的,可是出去的时候,就把钥匙落上床上了,你不会也没带吧!”
康侨无奈地摊摊手,“我真的没带。”
“我,我打电话找人开锁。”
“只有这样了。”
子聪打完电话,两人坐在楼口一起等着,很幽暗的光线,气氛有点闷,因为他们好像无话可说。
子聪有些不耐烦,“怎么搞的?还没人来开锁!”
“这么快不耐烦了,至少要半小时才会有人来吧!”
“不是烦,我很困,一直不能适应这么早起床上班。”
“下回记得带钥匙。”
子聪已经沉沉入睡,康侨竟不太适应子聪这样安静地呆在他身边。
“你怎么想到来‘天资’工作?以前我们总是互相躲着对方,总觉得无法面对从前的事,我知道我对你的冷待和你妈妈的离开对你造成的伤害太深了,可是我却不知道如何好好做你的父亲,不知道你到底需要什么……康琦……”他看子聪,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头渐渐地倒在康侨的肩膀上,康侨看着子聪仍然稚气的脸,忽然心中涌起一阵好久不曾感觉过的慈爱和疼惜,他以为他对他的这种感觉已经冻结,自从子聪离开家之后。康侨此时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详和,只是子聪并不知道。而此时的子聪,没有了倔强,没有了颓废,没有了反叛,没有了顽劣,只有安静……
康侨的手轻轻抚过子聪的脸庞,子聪的睫毛轻轻触动,但是眼睛没有张开。
快下班时,襄儿把自己的笔都收到笔筒里,子聪突然跑过来,抽出一只笔,“哎!借我一下,一会儿还你,等我!”然后就跑开了。
襄儿怔了,停下手中的一切,她望着子聪的背影,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刚才的那几句简练的话,在她听来是那么熟悉,好像是几年前……
下班后,襄儿一个人走在路上,她没有等子聪,她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街灯未明的街道慢慢地走,这里并不适合散步,但在她,却能自得其乐。
子聪从公司出来,远远看到襄儿在前面,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他悄悄地跟了上去,尽量不让她发现,他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对她有点好奇。他太贪玩了。
襄儿走着走着忽然回头,她可是个很敏感的女生,可是子聪立即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襄儿转身继续向前走,不再回头,看他能跟多久,这时,子聪忽然跳到她面前,“嗨!”
襄儿一惊,瞪着他。
子聪坏坏地笑着,“就爱看你受惊的样子。”
襄儿只说了一句,“送我回家。”
子聪都意外了,换成别的女孩一定会骂他是神经病,可她却还要他送他回家。
“不回家可以吗?”子聪却反问。
“可以。”襄儿想也没想就回答,更让子聪意外了,本来想给她惊吓的,没想到她却让他受惊了。
“那跟我走!”子聪说。
子聪的眼睛灵活地转动了一下,他忽然向前方跑起来,襄儿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立即追上去。迎风奔跑,自由是方向,他们忽然感觉那么痛快淋漓,好久没有过的放松,所有的烦躁都随风而逝,有种想高声呐喊的冲动,有种想大声笑骂的冲动。
子聪终于停下来,回头看她,她已跟了上来,停在子聪身边喘息着,二人互相看着,一边喘着。
“你还真能跑啊!”子聪说。
“我曾经是短跑冠军。”
“什么时候?”
“十年前,刚上初中的时候。”她竟说。
子聪笑了。
附近的喷泉喷出水来,像音乐一样有节奏,水珠晶莹剔透,溅在身上凉爽爽的,很舒服。
襄儿望着那里,似乎被吸引了,子聪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她的眼中总是有另一个新世界,让他好奇地想同她一起闯进去。她忽然向那喷泉奔过去,踏上台阶,细碎的水珠喷溅在她的脸上,淋湿了她的衣服,她笑起来,声音清脆,完全陶醉在自己构置的美丽世界里,在这里,她可以很快乐。
“子聪,快过来呀!”她喊道,向他招着手。
子聪第一次看到襄儿那么快乐,那么幸福地笑着,他不知为什么也那么激动。
襄儿跳下来,“过来呀!快点!”
子聪来到襄儿面前,她拉起他的手臂,他真怀疑面前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那个自闭症的襄儿。
子聪忽然拉过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吻了她的唇,很轻很轻。
喷泉的水溅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们浑然不觉。
她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明白刚才发生的事,他的眼神却难得地认真。
那一刻,他第一次有了恋爱的感觉,从前和很多女孩子在一起,只是为了玩乐,和庄曼是因为寂寞,和小玉是自然而然地喜欢,自然而然地分开,因为和小玉作朋友,才使彼此更轻松,也更感觉温暖。襄儿,让他有种灵魂被洗涤的感觉……
“你笑起来很可爱,你的唇也很漂亮,为什么不多笑笑呢?我喜欢看你笑。”子聪说。
襄儿轻轻挣脱他的手,眼神变回忧怨,独自向前方走去,子聪有点后悔了,不是后悔那个轻轻的吻,只是后悔破坏了刚才那么好的气氛,破坏了襄儿内心最纯洁的世界。
子聪看着她的背影,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才好,他掌握不住她哪一刻突然开心,又在哪一刻忽然不开心了,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否一时冲动,她是那么单薄脆弱,经不起一点伤害,他究竟该如何对她?
两人慢慢走地穿梭不息的人群中,好像两个与世界无关的人儿,空洞的眼神茫然四顾,迷茫、失落、迷惘、寂寞,找不到方向。
路过子聪原来的住处,两人停下来,子聪道,“总不能这样湿淋淋地回家,上去擦干再走吧!”
襄儿没说什么,和他一起上去了。
子聪把毛巾给她,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
襄儿擦干头发,子聪仍没出来,她推开那扇门,“我要走了……”她怔了,里面的子聪****着上身,正要换上干的衣服,子聪也怔了一下,手中的衣服也不知放在何处了,当着她的面穿上也不好,不穿也不好,更意外的是,襄儿一点也没惊慌,只是冷静地看着他,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和当初庄曼惊叫的样子截然相反。
子聪竟似笑非笑地问,“哎!你这丫头,很喜欢看男人的身体吗?”
襄儿却走近了一些,子聪反而有些无措了,他眨了眨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襄儿用手指在他的胸口上的一道伤疤,指尖柔软,轻轻地摩挲,她的眼神流露着她的心痛。
子聪睁大眼睛看着襄儿,冒出一句,“你调戏我!”
“这个刀痕是你自己刺的吗?”她只是面不改色地问。
子聪惊讶于她的细致与敏感,她了解他的伤痛,了解他的心。
“不要伤害自己了。”她轻声地说。
子聪受宠若惊,欲言又止,襄儿把衬衫递给他,“穿上吧!别着凉。”她说完悄悄地出去了。
子聪套上衣服出来。
襄儿望了望那边空着的房间,“那是潘派姐姐住过的房间吗?”
“是。”
“越来越多的人喜欢读潘派的文字,我也喜欢。那个五年,没有倪杰的五年,她一点点孤寂,一点点空茫,都在她的文字里尽现,让人们与她一同感受疼痛,抵抗麻木。”襄儿的目光回到子聪的身上,“我们是不是活得都太消极了?也许,用麻木抵抗疼痛是一种很好的办法,但是,我们不可能永远地麻木,只有我们自己清楚,麻木的时候其实是最痛的时候,痛到极点,痛到失去知觉。治疗这痛最好的方法应该是让它痊愈,而不是自我麻木,我相信,潘派姐姐现在的想法应该是这样的。”
晚上,襄儿在自己的屋子里画着漫画,快画好的时候,小玉悄悄地进来了。
“又画画呀!你好久没画漫画了?不是说没灵感吗?”小玉说。
“也许我找到我的灵感男孩了。”襄儿默默地说,看看手上的护袖。
“让我看看你的画,这不会就是你的灵感男孩吧!”
“这是下部漫画的男主角。”
“好帅好另类!怎么有点眼熟呢?”
襄儿笑了。
“像子聪。”小玉肯定地说。
公司里,庄曼来到杨峥的办公室里。
“杨峥,我们找不到麦子聪,下午的服装发布会怎么办啊?”
“该死的,跑到哪儿去了?”
“谁也找不到他,电话关机。”
“没办法了,找个人代替吧!”
“找人?到哪去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