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侨和牟纹一起看子聪,子聪笑道,“我是在想,妈妈走后,你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这样陪一个人走路了吧?”
“那又怎么样?”康侨反问。
子聪停下来,“我敢打赌,如果你不再习惯走路,我冲到这条车水马龙的街上,就不会被撞死!”话音刚落,子聪已冲到街中心,等大家反应过来,全都惊呆了。
“康琦!”惊讶只有那一秒钟,康侨冲向街中心,恕儿、襄儿和牟纹三人立即拉住他,连续一连串的刹车声,刺耳至极。每个人都安静下来,好像连空气都凝固了。
子聪站在路中央,张大双臂,毫发无伤,他打赌赢了,可是他把所有的人都吓坏了,他缓缓张开眼睛,没有一丝恐惧和慌乱,只有捉弄人的坏笑,他走回来,微笑着,看着牟纹和康侨,“你们输了!”
襄儿和牟纹手掩着胸口,惊恐未定,这算是子聪对牟纹的一种威胁吗?他竟然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康侨突然一巴掌打了下去,毫无设防的子聪跌倒在草坪上,大家都震惊了,子聪回头看着爸爸,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康侨一句话也不说出来,他眼中流露出的那种痛心令人震撼,他转身一个人离开,那种失望,那种惊吓的心终于着地的感觉,直到此刻,望着康侨的背影,子聪才意识到。
牟纹摇摇头,随康侨走了。
“你太任性了!”恕儿说。
襄儿扶起子聪,“别怪康叔叔,他被你吓坏了,我们也是。如果我们没拦住他,他已经跟着你冲过去了,如果那样,你毫发无伤,康叔叔就不一定了……”
牟纹和恩恩相约在外面的一个小咖啡厅里。
“最近那个小鬼有没有找你麻烦啊?”恩恩问。
牟纹一脸的心事,叹了口气。
“不用问,一定是这样了,像你和堂哥这样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却都被这样一个小鬼难倒了。”恩恩摇摇头道。
“以前你对我说过,子聪有轻度的忧郁症,我还以为没那么严重,只是你的一种提醒,想不到……”
“十几岁的时候他就表现出来那种症状,他曾经在和他爸爸生气之后,对着镜子用小刀把自己的胸口划伤,幸好我们早些发现,不然不知道他接下去还会做什么事,直到现在他的胸口还有那伤口。平时他是很怕血的,可是一遇到令他极度悲伤的事,他就用那种方式去解脱。我当时问过他为什么那样做,他说心痛,试图用另一种痛抵御心痛,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的时候,他觉得释放和解脱,真是个可怕的孩子。”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的好朋友潘派曾经说过,子聪和倪杰表面上是相似的,其实有着很大的不同,倪杰的骨子里是坚持光明的,他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有梦想指引着他,而子聪,他一直无法找到真正的自我,他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时刻想要麻痹自己、想要忘掉自己、也抛弃自己。而且总有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
“或许在他的心中一直有着一个自己认为无法达到的崇高目标,而我们并不知道。”
“但愿吧!”
晚上,子聪犹豫着回到康侨这里,他也意识到今天的举动真的吓坏大家了,尤其是他的父亲。
牟纹不在,只有康侨自己,气氛有点不自然,子聪突然后悔回来。
子聪寻视着康侨的脸色。
康侨从来没有这样落寞,他吸了好多的烟,心事很重的样子。
康侨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我……对不起……”子聪鼓足勇气说。
“你这样做是想威胁牟纹还是我?”康侨问。
“我……”
“你的目的达到了。”康侨打断他。他说着向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爸爸……我以后不会那样了……”
康侨回头,“你觉得这样很好玩吗?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知道吗?”
子聪似乎被康侨的震怒震惊了,眨眨眼睛,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你真出了事怎么办?”康侨问,他仍是那么痛心,那种惊吓还未消退,也许在商场上,他历经几雨都不会有这样的慌乱,可是今天却被子聪任性的行为吓坏了。
“爸爸,今天让你很生气,我是特意来和你说对不起的。以前你从不会碰我一下,今天你打得我好疼……”
“以前不是我不想管你,是你……是你让我失去了一个做父亲的勇气……”康侨竟说,一个父亲可以承认,他失去了做父亲的勇气,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子聪望着他,不由得泪水滑了下来……
中午,杨恕在公司楼下看见牟纹,他想了想,走过去。
牟纹看到他也笑了,“正在想该找谁陪我一起吃饭呢!你就来了。”
“康总呢?”
“我想我应该给他们父子一个空间,总不能独霸着你的康叔叔啊!”
“子聪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如果有人和他分享父亲,他一定不干,像个孩子似的,我就曾经因为这样而挨过他一巴掌。”
“他在心理上根本还是个孩子,你比他小,为什么他不能像你一样呢?”
“他也没有恶意的,我和他也成为好朋友了。子聪并不是不懂事的,他只是有点任性吧!你们之间缺少的是交流,我想有一天,你们也可以像我们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谈话。”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懂得体谅人了。”
恕儿的笑容很可爱,“妈妈终于告诉我,我的名字是康叔叔取的,杨恕——宽恕的恕,就是希望我长大以后能够宽厚待人吧!我想上一代人所做的一切,出发点并不是因为自私,都是迫不得己的,所以对他们、对虽然伤害过我却是无心伤害的人,我选择原谅,这样自己也更轻松一点。”
她羡慕地看着恕儿“无形之中,你也是一直在按着阿康所期望的路在走,他该很欣慰。”
“他是我的偶像,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我们都不是圣贤,就算他做错过什么,也不防碍我对他的崇敬。有点盲目是吧?”
牟纹摇摇头,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恕儿,“不,你坚持了你所认定的,执著着你所选择的,这是很多人做不到的,可是你做到了。”
“子聪也可以做到,给他点时间。”
“其实我并不讨厌子聪,反而可以从他身上找到阿康年轻时的影子。”
“康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啊?”杨恕好奇地问。
“你很想了解他吗?”
杨恕低头,表情含蓄,他一直保持低调,可是谁的心理不想多了解一些最亲近的人的事情呢?
牟纹从他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是个何等聪慧的女子啊!“一开始会觉得他玩世不恭,接触久了又觉得他很重感情,有时候看他像个孩子,有时候又很懂事,有时候有点跋扈,有时候又很温柔。”
“他们父子的确很相似。”杨恕默默地说,“难怪,康叔叔那么在乎他,子聪却……”
“这是年少轻狂的他,三十五岁以后,他变了,稳重成熟、深沉细致,懂得站在别人的立场着想,还有,冷酷。”
“冷酷?”
“以一种冷酷的方式作为掩饰内心情感的面具。”
“我懂了。”
牟纹到了子聪住处的门前,犹豫了片刻,按下门铃。
开门的不是子聪,而是方樱,两个人都怔了,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就那样面对面地站着,对望着,二十几年的恩怨情仇,始终没那么容易化解,不是因为她们都没有一颗宽恕的心,只是时空没有再给她们机会相遇。
“请进吧!”方樱终于说。
“我本是来看小琦的,不过,看到老朋友也好。”
“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你会把一个陷害你的人说成是朋友,那不是太做作了吗?”她凄凉地笑了一下说。
“难道让我对像敌人一样很好吗?”
“你现在终于可以和阿康在一起了,你很得意吗?”她用敌视的眼神看着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