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儿和子聪一起出来。
“我要去训练了。”子聪说。
“等一下。”襄儿说,拉起他的手,把他腕上那只粉白色护袖摘下来,来到他身后,理了理他越来越长的头发,用那只护袖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护袖是用来绑头发的。”子聪怔了,好像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襄儿为他绑好头发,一个人向医院外走去,子聪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襄儿回过头,向他轻轻挥了挥手,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和他一模一样的粉白色护袖。
“一定要赢啊!”她鼓励道。
他笑了,自信地点了点头。
比赛那天,陆千寻的状态非常好,子聪不时地望着观众席,却看不到他想见的那些人,或许他们都在忙着自己认为更重要的事情呢!两人一起从安教练身边走到场下,千寻停下来,望着前面,子聪抬起头,看到了康侨。
康侨是微笑着的,子聪第一次感觉到他的亲切,“爸爸……”
康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打量着他,“不错,这身衣服很适合你,想不到你穿运动装会这么帅气,人也精神多了。”
“如果你再年轻二十岁,一定比我帅!”子聪笑着说。
“有其子必有其父嘛!哦不对,有其父必有其子!”陆千寻的少根筋精神又来了。
康侨说,“告诉你个秘密,爸爸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打球,你是遗传了我的基因。”
子聪有些感动,“爸……”
“为了你的安教练,加油!”康侨鼓励道。
子聪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个月后,安教练在医院里去世了,康侨也在。安教练是含笑而终的,子聪和千寻没有让他失望,他终于看到他们并肩战斗在球场上,并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临终前,他对子聪说,“也许篮球并不是你的梦想,你是为了我的梦想而做最后一次努力,谢谢你子聪,我很欣慰,你们是我最骄傲的学生……记住,珍惜眼前人……”安教练慢慢闭上双眼,子聪和千寻不约而同地慢慢跪在床前,泪水流下来,康侨的手抚在子聪的肩上,那一刻开始,他渐渐懂得子聪了。
襄儿和子聪站在空荡荡的赛场上。
“如果你伤心,就哭出来,这里不会有人笑你。”襄儿说。
“教练不希望我把时间浪费在伤心上。”
“康叔叔见过教练,教练临终前让你珍惜眼前人,你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让太多关心我的人失望了,差点让安教练也报憾终生。”
“幸好你没有,那就不要再让康叔叔失望了。”
子聪点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护袖,襄儿也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另一只。
襄儿说,“十六岁,我们高中和邻校有一场篮球赛,打前锋的那个少年,他的眼中有一种可以燃烧我的东西,他有点放肆,但又很真诚,从来不会有人主动和我这个自闭的女生说话,但是素未谋面的他做到了。”
“其实在那之前我就注意过你,我和同班几个男生总是碰到一个整天迷迷糊糊的自闭症女生,觉得她很有趣,一次走在街上,她知道我们看她,她便低着头加快脚步,结果撞到电杆上……”子聪说着笑了。
襄儿也笑了,“原来你就是那群坏小子里的其中一个。在那之前我在康叔叔那里见过你的相片,可是相片上的你只有十一二岁,所以我没认出来。”
“那时候,我们没什么恶意,就是觉得好玩,觉得你很特别,你从来都是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总是低着头,若有所思的,还有,你的手腕上总是戴着一只很干净的粉白护腕。”
“所以,比赛那天,你找了个借口,说要绑自己的长发,把它借去了,我记得那天你说,比赛后还你,等我。这句话我的印象很深。”
“可是比赛后你却不见了。”
“班主任叫我去办公室,我把作业本交错了,你说的对,那时的我,整天迷迷糊糊。”
“再后来,我也转校了,再也没见着那个迷迷糊糊的女孩,再也没机会把这只护袖还给主人。”
“七年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那个篮球少年了。”
“我一直很好奇,那个小迷糊为什么喜欢戴只护袖在手腕上。”
子聪看着她的手腕,襄儿轻轻摘下那只护袖,那光洁的手臂上分明是一个小小的、很漂亮的纹身……“我十五岁的时候纹上去的,没什么实在意义,就是自己设计的一个图案,觉得很漂亮,所以……”
“说明你骨子里是叛逆的,后来为什么要遮起来?”
“我不喜欢别人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他们是不理解一个看起来如此乖巧斯文的女孩竟然会纹身。”
“我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就是不喜欢那种眼光,也不喜欢多作解释。”
“这两只护袖原来是一对的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只需要一只,另一只,替我保管可以吗?”
“好,以后我不会当发套用了。”
“其实我很喜欢看你打球的样子。”
“也许以后还会打吧!”子聪慢慢向场外走着。
襄儿没有动,她看了看手腕,说,“子聪,这两只护袖原本是一对!”
深夜了,康侨还没有睡,子聪看了看,悄悄地退了出来,这段日子,康侨为了恕儿的病一直愁眉不展,甚至像今天这样,彻夜不眠地在电脑前查关于治疗癌症的资料。
子聪也无法入睡,他把煮好的咖啡端过去,“爸……”
康侨一惊回过身,不小心把子聪刚放在桌上的咖啡洒到地板上。
“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进来的?不去睡觉在这里干什么?”心烦意乱的康侨一连串地斥问。
子聪了解他的心情,只说,“门没关我就进来了,你忙吧!我出去了。”他捡起地上的杯子,康侨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理由是毫无理由的,子聪向外走。
“康琦。”康侨忽然又叫住他,门口的子聪回过头。
“还有咖啡吗?”康侨问。
子聪睁大眼睛,立即道,“啊……有!等我一下!”他高兴地走出去,为康侨再端一杯进来。
“爸,早点睡,这些事让我来做。”子聪劝道。
“我怎么睡得着?”
“看见你和峥哥、小玉、襄儿都心力交瘁的样子,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我真希望患病的是我,至少不会这么多人伤心了……”
“不许你再说这样的话,听到没有!”康侨大声道,责备的眼光看着子聪。
子聪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样说。爸爸,最近你发脾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变得喜怒无常了你知道吗?我不是怪你对我态度不好,只是不想,恕儿还没倒下你就先倒下了,他还需要你,我……我也需要你!”
子聪来医院看恕儿,他精神还好,两人一起在阳光下慢慢地走着。
“累不累?休息一下。”子聪关心地说。
“我没那么柔弱的。”
“听说你要出院?”
“是啊!你看到了,我没什么事,只怕再在这里闷下去才会病呢!”
“如果你认为自己没事,为什么还对小玉不冷不热?”
“我只是想像对普通朋友一样,这样,大家都轻松。”
“但愿她会理解。”
“明天我想去上班。”
“疯了吧你!”
“不要像对病人一样对我,我会有压力。”
“也对,其实我也这样想,我知道你们都很坚强,所以,我走之后,你们都会好好照顾自己,我也放心了。”
“你要去哪儿?”
“一个可以让我实现梦想的地方!”
“子聪,真的决定了吗?你放得下这里的一切吗?”
“你说了,不要把你当病人看待嘛!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
“可是,康叔叔和襄儿他们呢?”
“或许他们比我们想像中坚强呢!”
恕儿沉默不语。
一个护士拿着一小盆已经枯萎的花正在扔进垃圾箱,恕儿抬头看到,立即阻止,“等一下!为什么要扔掉它?”
护士看看他,“这花已经死了啊!”
“还没有死!”恕儿坚持说,走过去看着那盆花,子聪有些不解地看着恕儿。
“那给你养吧!”护士说。
“好啊!谢谢!”恕儿接过花,回头对子聪说,“我一定可以让它活起来,相信我!”
子聪终于明白恕儿的用意,会意地点点头,笑了。
刚刚来这里找恕儿的杨峥望着这一幕,也被恕儿的坚强感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