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不是来劝你的,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就像当初我知道谁是我爸爸的时候一样。当初你可以劝导我,为什么不能劝导你自己?凭什么亲人之间要互相伤害?这太残忍了!难道你想看到你母亲和你一样痛苦你才甘心吗?其实她的痛苦一点也不比你少!”
“你教训够了吧!你没有妈妈,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感觉!”
楚岩怔了一下,倪杰也有些后悔话说重了。
“对不起……”倪杰默默地说。
“我是没有妈妈,但我失去过妈妈,所以我比你更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你真的要等到失去以后才知道亲情的可贵吗?小杰,你一定会后悔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啊!”
“你让我静一下,求求你!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关心我,我知道,可我真的需要静一下。”
“容阿姨说过,做人要有一颗感恩的心,而不是复仇的心。你现在面对的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敌人!”
倪杰一夜未眠,第二天,潘派一早来这儿陪在他身边。
怪兽等人来了,无奈地看了看这两个“问题人物”。
容帆来了,潘派看着他,那是一种求助的眼神。
“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容帆问。
倪杰沉默。
“你不回去,爸爸也走了,这个家就要散了,你满意了吧!你不把事情弄清楚就怨这个恨那个,你就不能学着宽容一些吗?那是你的亲生母亲啊!你连补偿的机会也不肯给她吗?”
倪杰抬头看着他,“补偿?补偿行了童年的感觉吗?”
“你要让她怎么做?”
“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容帆看见桌子上那张四人合影,“既然这样,你还留着这相片干什么?撕了算了!”他随手撕成四半,扬在倪杰脸上。
“容帆!”潘派想阻止,已经晚了。
倪杰仍无动于衷。
容帆有些气急败坏,他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激起他潜藏的感情。
忽然看见桌子上的一打画和那条象征母爱的红心坠项链。
第一张画,他见过,是小杰十岁时画的,好是一个母亲牵着一个孩子的手,题目是“我和妈妈”。
旁边那幅他也见过,是小杰十三岁时画的,下雨的天空飘着一柄巨大的伞,伞上有一个“家”字,下面是一家三口,父母牵着孩子的手,旁边还有一段对白——
“孩子:爸爸,妈妈,你们知道family是什么意思吗?
爸爸:就是''家''的意思嘛!
孩子:不对,我是说每个字母代表的含义,这你就不懂了吧!
妈妈:那你说是什么意思呢?
孩子:我告诉你们吧!f是father,a是and,m是mother,i就是I,l是love,y是you,合起来就是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容帆和倪杰都不禁想起小时候的事。
“小杰,你怎么又哭了?爸爸说,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哭的”小帆对小杰说。
“哥哥,我想要妈妈。”
“我的妈妈就是你的妈妈呀!”
“可是我想要我的亲妈妈,她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不乖?”
“不是的小杰,你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要买回好多好玩的东西送给你,所以要很久才回来。”
“我不要好玩的东西,我只要妈妈。哥哥,你帮我找妈妈好不好……”
想到这里,倪杰的眼睛湿润了。
容帆拿起那些画和红心坠,“这些东西你也不在乎了是不是?连父母都不要了,还会要这些吗?”他向外走去。
倪杰怔了一下,赶忙追出去,那是一种下意识的冲动。
眼看着容帆把那些东西抛进了水池。
倪杰激动地喊道,“你干什么?那些东西对我很重要的!你太过分了!”
潘派和阿浩等人看着倪杰,他就要忍不住了,他的感情就要爆发了。
倪杰竟然走进冰冷的水池,手忙脚乱地把那些湿淋淋的画一张一张地拾起来。接着又摸索着找那条红心坠项链,可是找不到,他的手指冻得发红,不停地抖着,潘派看不下去了,也淌进水中,阿浩等人也下来帮他找,找了半天,仍一无所获,岸上的容帆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倪杰抬头看容帆,“你为什么把它扔掉?我找不到了?你扔到哪里去了?”他说着又找起来。
容帆看到他的眼神那么茫然和无助。
“小杰……”容帆叫道。
倪杰回头,大家都抬起头,容帆手中拿着那条红心坠链子……
倪杰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很多事,他想不通,又不愿听别人讲。
晚上,他犹豫了好久,终于拨通家里的电话。
“喂?”是容帆接的。
“哥,爸爸回来了吗?”
“你不回来,爸爸是不会回来的!你看着办吧!”容帆说完挂断。
第二天早,倪文达的手机仍在关机,倪杰打电话给公司,刘秘书说他还没来上班,倪杰失落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阿浩问。
倪杰什么也没说,向外走去。
“哎——”木头要追,被潘派拉住。
“让他一个人去吧!”
木头点点头,“你也很累了,休息一下吧!”
倪杰去找倪文达,可是到处都找过了,找了整整一天,他筋疲力竭却一无所获。
他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傍晚,倪杰不知不觉来到雨晨楼下,仰头望着上面,眼睛湿润了,泪水滑到嘴角……他没有勇气走上去。
晚上,他回到乐队,把背包抛在沙发上,砸到那个小录音机,是他从前常常听《天堂鸟》用的,后来和潘派在一起了,他便把它借给怪兽用了。
看了看表,正好是《天堂鸟》时间,他又拨打了热线。
“听众朋友们,你们好!《天堂鸟》又准时和大家见面了,我是主持人蔚蓝。哦!这么快就有听众打进热线了。嗨,你好!”
“你好,蔚蓝。”
“倪……火鸟是吗?”
“是我!”
蔚蓝笑了,“好久没到《天堂鸟》来聊天了是吗?”
“是,天堂鸟让我变得坚强了许多,但是现在我又遇到麻烦了,我觉得我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不要那么悲观,你一定会快乐起来,也一定要快乐起来。”
“我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很多东西,我的世界整个都变了。”
“真的那么糟吗?也许是你把这个世界看错了,反说是它欺骗了你。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难过,那就试着暂时抛开这一切,有时候,逃避也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这并不代表你懦弱。”
“我逃避不了,也不想逃避,我想去面对,我觉得每个人对我都很好,可是我好像无力去承受。”
“你已经坚强多了。”
“原来亲情也是这样的伤人!”
“因为我们都太重视了。”
“我不知道到底谁做错了。”
“不管是谁的错都不重要,因为你们是一家人,他们会很在乎你犯过的错吗?你会因为他们的某些无心之过就不原谅他们了吗?”
“我不知道……”
“听我说,火鸟,每颗心都可能是不完美的,宽容别人就是宽容我们自己,只要宽容地对待每个人,何来怨恨、何来悔过、何来痛苦纠缠?也许当我们拒绝成长,才发现成长真的痛苦不堪,但是,如果我们能坦然地面对自己,就会发现我们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赢得更多的爱。”
“我是真的很爱家人,只是……只是太多的理由让我们无法彻底地了解、倾心地诉说。”
“但那份深深的爱、浓浓的情是无论怎样也无法割舍的对不对?为什么不敞开心接爱大家的爱,你把自己的心向家庭关闭了吗?其实,爱就是一门艺术,而宽容就是爱的精髓。”
次日,倪杰没留在乐队练乐器,他根本没心情,爸爸还没回来,他很担心,又出来找了一整天,仍然没结果。
忽然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倪杰追上去喊道,“爸爸……”
那人转过来。
倪杰怔了一下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倪杰颓丧地坐在街边,垂着头,双手掩面,他从不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对父亲有着这么深深的依赖感。
一个人从对面走过来,停在他面前,他没有抬头,他知道不是爸爸。
叶贤蹲下来,拍拍他的肩膀,“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我的身份很尴尬,像是这个家里的人,又像个局外人,现在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你不是没有感觉,你体会得到身边每个人对你的关心,你只是不明白你妈妈为什么对于你先前的苦苦逼问无动于衷,我们都相信她是有苦衷的,她不对任何人讲,她只想一个人承担,你也不是不想认她,你只是很需要我们把话都说出来,为你找理由去认她,你希望被感化,你也想接受她。”
倪杰缓缓抬头,可是仍没有正视叶贤的眼睛,他回避的人是自己。
叶贤接着说,“其实你已经在精神上向所有爱你的人投降了,你战胜不了的只是你自己。”
倪杰站起来,抬头望了望天空,试图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叶贤也望着天空,“要下雨了,回家吧!”
“回哪个家?”他终于问。
“你原来的家,你妈妈的家,还有你的乐队,都是你的家啊!”
“我要等我爸爸!”倪杰倔强地说。
“他一定会来这里吗?”
“他回家会经过这里,小时候他常带我和哥哥到这里跑步,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日子,他不会忘记的。”
叶贤叹了口气,“如果你爸爸看到你现在这样,他一定会心疼。”
倪杰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久,天色越来越暗,不是因为天快黑了,而是乌云遮住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