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贤叹了口气,“如果你爸爸看到你现在这样,他一定会心疼。”
倪杰茫然地站在那里,好久,天色越来越暗,不是因为天快黑了,而是乌云遮住了太阳。
叶贤走了,他知道倪杰会一直这样等下去,等不到倪文达,这个固执的孩子是不会离开的。
他拨打了爸爸的手机,开机的,可是没人接。他只有留言到语音信箱——
“爸爸,你在哪里?我很想你!”
“爸爸,你回答我啊!”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回家好吗?我们一起回家。我在你回家的路上等你,那条路,小时候你常带我们跑步的路你记得吗?”
“爸爸,如果你爱我,你就出现吧!”
下起雨,春雨,可是有点凉。
倪杰在雨中慢慢地走,一脸失落的表情。
爸爸仍没有出现,爸爸不爱他了吗?还是,从来没有爱过?,不然,为什么,他的关心、他一直感觉不到?争取父爱,真的有那么难吗?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像正常父子那样相处?爸爸,你在哪里?你的爱又在哪里?
他又忍不住拨打爸爸的电话,通了,他高兴极了,爸爸接电话了,可他却听不到那边的声音。
倪文达也听得到倪杰的声音,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爸爸,是你吗?为什么不说话?我是小杰啊!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你回来好不好?我不会再任性了,不会再气阿姨了,不会再离家出走,……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话呀!说句话好不好爸爸……求你说话呀……”倪杰满脸的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他顾不得擦,只想爸爸快点出现。
倪文达从对面走过来,手中撑着一把伞。
倪杰抬头间看见,停下来,泪水仍在流着。
父子对望着……有一种难言的感动。
“想不到我们这样的父子还能这样面对面地站在雨中。”倪文达说。
“爸爸,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倪杰激动地哭出来。
倪文达走过去,帮他遮起雨,“傻孩子,爸爸只是出差两天,怎么会离开我们的家?”
“真的吗?”
倪文达也有些激动,他真的不是很习惯倪杰在他面前哭,从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是只会和他顶嘴、争吵和对峙的。但是作为一个父亲,在孩子面前,总要扮得坚强一些。他真想抱紧他搂在怀里,说句关心的话,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然而,他没有那样做,只是,只是为他撑起一柄遮雨的伞。
倪杰已经很满足了,爸爸这样的举动已令他很感动,他已别无所求。一柄伞可以挡风遮雨,那也是一个避风的港湾,在这伞下,在爸爸撑起的天空下,他有了一种家的感觉,他想得到的,终于得到了。
他震憾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来自生命深处的震憾。
晚上,雨停了,夕阳隐去最后一丝霞光,天色暗下来,周围的一切被罩上一层神秘色彩。
父子俩喝醉了,互相搀扶着走在街上。
“这么快醉了,你不是说千杯不醉的吗?”倪文达说。
“老爸,你也醉了!”
“没有,我没事。”
“爸爸,你还爱她吗?”
“谁呀?”
“就是她呀!凌思雯的妈妈。”
“傻孩子,那也是你妈妈。”
“你到底爱不爱我,爸爸?”
“你是我儿子……”
倪杰停下来,倚着街灯,“爱孩子的最好方式就是爱她的妈妈。爸爸,我好想你最爱的是我们,我知道这很自私,可是……可是……”
“我明白。”
“你不明白!”倪杰顺着栏杆滑下去,坐在地上,把剩下的酒全部喝下去,试图使自已更醉一些,以有勇气说出平日想说而不能说的一切,“不能给所爱的人幸福就不要去爱。”他说。
“我真的明白,相信爸爸。”他似乎很清醒,其实倪杰也很清醒,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人不愿清醒,清醒了就不可以做糊涂事,清醒了就不可以说想说的话,清醒了就会有很多痛苦。
“爸爸,我觉得,你一点都不爱我……”
“孩子,爸爸是太爱你,又太不会爱你了!”
倪杰借着微暗的灯光看着爸爸,终于有机会,这样坐在你身边,细数你眼角的皱纹和隐现的白发,原来爸爸的眼睛也是很慈祥的,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
“做我的儿子是件很痛苦的事。”倪文达说。
“做我的爸爸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是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是我从没给你机会让你了解我,我不是有意掩饰什么,在我心里,一直是很崇拜你的你知道吗?所以每次你打我,我都觉得心很疼,我告诉自己,你打我因为你还关心我,这至少可以证明我是你的儿子是吗?那天你说,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我真的很难过,说这句话的时候,你也很难过对吗?其实你也没有给我机会让我了解你,从前我从来不知道你爱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甚至我都恨自己不能让你对我好一点,你知道吗?我一直最想得到的就是你的爱!”
父子拥抱在一起,紧紧地、感动地拥抱在一起,泪水从彼此的眼中悄然滑出。
这样的父子,这样的拥抱,一生能有几次?
晚上,倪杰回到乐队,很疲惫的样子。
阿浩他们都在大厅里。
“小杰,你来了,发现没有,我们的乐队变样子了。”木头问。
倪杰四周看看,“好像整洁了很多,是潘派来过了吗?”
“是阿姨帮我们打扫的,现在她在你房间呢!”
“阿姨?”
“就是你妈妈呀……”
倪杰向自己房间走去。
房间里。
凌雨晨正在帮倪杰收抬东西,她看到了倪杰小时候的画,看得出神,看得好感动。
这时,倪杰进来了。
“你……你回来了。”
“我的房间自己收抬,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他把雨晨手中的画拿过来。他还是无法解开那个心结。
“我只是想……”
“不用了。”
“小杰……”
“我出去练乐器了。”倪杰走出房间,他不是有意要这样,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这么快出来了。”怪兽问。
“不是说今天要练乐器的吗?你们都在干什么?”倪杰说。
“我们还没吃早饭呢,这是阿姨带来的,先吃点吧!不然哪有力气练啊。”
“小杰,这是你那份。哦!好像比我们的都多啊,阿姨好偏心!”阿浩说。
“当然了,母子嘛!”
“有这么好的母亲真是幸福,有人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羡慕啊,认阿姨当干妈不就行了。”
倪杰把早饭推过去,“你们吃吧,我吃过了。”说着他到一边拿起吉它。
门口的雨晨感到非常失落。
“怎么这样?”怪兽说。
这时雨晨说,“我该走了,你们练歌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不会的阿姨。”
“我还有点事,再见。”
“那好吧,阿姨,欢迎你下次再来。”
雨晨走了。
“小杰,你怎么对你妈妈那么冷漠?”阿浩问。
“她可是很关心你的,还问了关于你的很多事呢!”怪兽说。
“毕竟是母子,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呀!”
倪杰不耐烦地说,“该练歌了,大哥们,已经十点钟了。”
次日下午,倪杰从乐队回家,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段日子,他的心一直被一层惨淡的云笼罩着,他仍走不出那困惑和迷茫。
不一会,容雪怡进来了。
“阿姨。”
“小杰呀,这几天有没有见过你妈妈?”
倪杰沉默。
“还想不通啊?”
“阿姨,是你把我抚养长大的,在我心里,你早已经是我妈妈了。所以我不想再……”
雪怡微笑着,“你这样讲,阿姨很高兴,但是你也不能不认你的亲生母亲啊!你从小就一直想找到她,不是吗?骨肉情长啊,是说不认就不认的吗?”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狠心,其实我早就感觉到她和爸爸、和我都有不寻常的关系,我也曾暗示过他们,可是她还是一直不肯认我。我都要对她死心了、绝望了!这次若不是您,她会想认我吗?这么勉强,认不认又有什么意义?”
“小杰,你不记得我常对你们说过的一句话吗?宽容是人间最大的美德。她是你的妈妈呀!你真的不能谅解她吗?每个人做事必定有自己的原因,你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吗?”
“现在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不,你想,你非常想!为什么不承认呢?母子分离二十多年已经够残酷了,现在有机会相认,你却要放弃,这不是更残酷吗?”
倪杰好像被说动了,他抬头看着她,“阿姨,你告诉我,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