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黑,公园的长椅,潘派一个人坐在那儿,看起来那么伤感,清澈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一样的东西,每当她静下来的时候,她都有种想哭的感觉。
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拨了一个号码。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潘派轻声地,“爸,是我。”
爸爸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有事吗?”
“我……”
“是不是又想要钱啊?上学时就知道伸手向我要钱,工作了还是一样!”
潘派也有些生气了,“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讨债的吗?除了要钱我就不会找你了吗?”
“到底有什么事?我还很忙。”
“是不是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若不是妈妈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才想不起来打电话给你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潘派停了一下,她想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爸爸,我不知道你们这代人之间有没有爱情,我只知道我对你们有亲情,这是一种爱和责任。爸,你已经放弃了责任,但是请你不要放弃我……”她终于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说不下去了,手机滑落在地上,哭了起来。
有个人悄悄来到她面前,捡起手机,并递给她,她抬头看见了倪杰,那双眼睛让她感到了温暖。
倪杰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潘派没回答,只是低着头一味地流泪。
他很怕女孩子哭,他会不知所措,可是,他又觉得女孩子的眼泪很动人,甚至,他认为,默默流泪的女孩比盈盈甜笑的女孩更让人心动,不,是心疼。
她忽然她抱住倪杰哭着。倪杰有点惊讶,他没有躲,搂住她颤抖的肩,感觉到她的无助,他了解她此刻的心里有多脆弱,她也需要一种依靠。
“回家吧!很晚了。”过了一会,他才说。
“哪里才有家?家的概念不该只是一间房屋那样简单,有情相守才是家!”她放开他。
“我明白。”
潘派看着他,眼波流动,“你真的明白?”
“真的!”他凝视着她,忽然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干什么?”
倪杰带她跑到一排住家楼下,已是深夜,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黑漆漆地蠢立在那里。
潘派问,“来这里干什么?”
“带你来看万家灯火啊!”倪杰神秘地笑着说。
潘派抬头看看那黑暗一片,“哪有什么万家灯火呀?人家都睡了。”
“马上就会有了。”倪杰的眼睛亮亮的,潘派想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倪杰说,“跟着我喊——好烦啊!”他忽然向四周大声叫喊。
潘派看着他,终于笑了,学着他的样子,“好烦啊!”
“我不想睡觉,我不想回家!”他接着喊。
“我不想睡觉,我不想回家!”
“大声点!把整幢楼都吵醒,把整个城市都吵醒!”倪杰大声对她说。
“谁和我一起出来玩?我今天很开心,都出来呀!”
“嗨!都睡了吗?一起出来玩!”
两人的喊声混在一起。楼上几户人家灯都亮了。
“哇!万家灯火!”潘派大声笑着,一刹那间,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了。
“没有骗你吧!”
一家突然开了窗,向下嚷道,“喂!别叫了!还让不让人休息?”“啪”地一声又关上了。
倪杰、潘派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倪杰又向楼上,“有什么了不起?都去死吧!”
潘派也向楼上喊,“我就是要叫,就是不让你们休息!”
忽然几家窗户都开了。
倪杰对潘派说,“不用怕,他们也不能怎么样。”
“我才不怕……”
话未说完,忽然有人将一盆水泼了下来,二人淋得全身淋湿了。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又大笑起来。
倪杰又向上喊,“再见,祝你们做个好梦,明晚我们还来!”
楼上人更生气了,“再叫还泼你们!”
倪杰立即拉起潘派的手跑开,一会儿,到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两人又笑了好久,才终于平息下来。
倪杰注视着潘派,潘派也抬头看着他,有一种默契、有一种感觉让他们有一种冲动。
“我可以吻你吗?只轻轻地一下。”倪杰说,他的表情有点认真,那双大眼睛波光粼粼。
“代表喜欢吗?”潘派问。
“代表疼爱。”
潘派的嘴角泛起一丝笑。
倪杰轻轻地吻了她。
“你很浪漫。”她说。
“我是狮子座男孩。”
“我是双子座女孩。”
“都是爱浪漫的星座。”
“你相信爱情吗?”潘派的眼睛又变得伤感起来。
“不相信。”他的眼睛同样忧郁得让人心疼。
“我也不相信。”
“也许因为我们都没有真正爱过或被爱过。”
“我们都是动心容易痴心难。”
“你在怕什么?”
“你呢?”
倪杰没有回答,只说,“我们都会找到真爱的。”
“你开始相信真爱了吗?”
“我只相信瞬间的感觉。”
“我也只需要瞬间的拥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她的声音已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见。
中午,潘派从中心医院大门口经过,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汉堡狼吞虎咽地吃着,对周围的一切毫不顾忌。
容帆远远看见她,走过去,把手中的那瓶矿泉水递给她。
潘派怔了一下,“谢谢!”打开喝起来。
容帆看她的样子笑了,“慢点儿!找工作吗?”
“是啊!”
“听小培说,你已经兼两份工作,还要找工作啊?”
“一分失业了,只好再找了。我想找一份记者或者编辑之类的工作,能不能帮我忙啊?”
“可以试试。其实你们女孩子不用这么辛苦的。”
“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也要自立啊!难道等着天降一位有钱的白马王子来娶啊?我一向不大走运,好事轮不到我的,所以一切的事情只能靠我自己。”
“靠自己也不能委屈自己啊!走吧!我也没吃饭,我请你好吗?”
“好啊!正好我还没有吃饱,不会和你客气的。地方由我选好不好?”
“随你。”
二人来到“避风塘”。
潘派直接占了里面角落的一个位置,回头看见容帆正要占门口的位置,容帆笑笑,过来了。
两人面对面而坐。
容帆:喜欢里面的位置?
潘派:嗯!有安全感!
“你喜欢‘避风塘’?”
“对啊!因为,避风塘就是家啊!”
侍者到,容帆点了啤酒然后问潘派,“要喝什么吗?”
“你喝啤酒我也要。”
“你也能喝酒吗?”
“可以喝一点。一个人喝很寂寞的,算我陪你了。”
“你还和从前一样,很潇洒很浪漫,也很自由。”
“现在的我,狂热地喜欢一切自由得不加修饰的东西,比如文学、比如绘画,还有摇滚乐……”
“和小杰有点像啊!我才发现,和你在一起觉得很轻松。”
“好多人都这么说。如果你早点发现,我们可能早就成为好朋友了。”
容帆笑笑,“为什么从前我没有发现呢?”
“因为你的眼睛缺少发现,你太自我了吧!”
“是吗?”容帆若有所思,好像在想她说的话。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潘派小心翼翼地看了容帆一眼。
“你太直白了。”
“是你太自我保护了。放松点嘛!”
“我好像好久没放松自己了。”
“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吧!”
“也许吧!我不能像小杰那放纵自己。”
“他虽然自由,可是并不轻松。”
“是吗?你好像挺了解他。”
“你不了解他吗?你们是兄弟呀!”
“我很少去了解他,他挺怪的。”
“你不是个好哥哥啊!”
“一直以来,我好像忽视了身边的好多东西,父母、弟弟和朋友。”
“还有喜欢你的女孩子吧!”
容帆笑了笑。
潘派接着说,“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找不回来了,失去一样东西很容易,我们在不经意间就会让它悄悄溜走,想寻找就很难了。不要太固执了,理想前途固然很重要,可是就算事业获得了成功,最亲的人却不能一起分享,那还有什么意义。”
容帆睿智的眼神注视着她,“告诉我,你失去过什么?”
“自信。潘派说,“每受一点伤害,一些挫折,我就要失掉一些自信,我不是越挫越勇的类型,我很脆弱,而且已经不堪一击。”
“你可以坚强起来,也可以找回自己,我知道,你需要爱。”容帆安慰她。
“我不需要爱,我需要的是了解,我不想做一般的女孩子,可是没有人能了解我。”
“被人了解不一定是好事,让人了解到你的弱点,伤害你也就容易了。”
“除了亲情之外,什么也伤不了我。”
“你这么善良,不会有人忍心伤害你的。你太坦白了,和小培一点都不一样。”
“她有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
“是呀!我不喜欢猜想别人在想什么,很累。”
“你们很熟吗?”
“我们在高中是校友。”
“若不是那次你提起还从没听她提过。”
“小培当时是校花呢!也是文艺部部长。”
“你呢?”
“我是体育部部长。”
“那你们真是天生一对了。”
“很多人都这么说,不过我们谁也没想那么多,她挺清高的,我也挺骄傲。”
“现在既然大家又重逢了,我相信你们还是有缘的,你们还有机会呀!”
“我和你也很有缘啊!”容帆忽然笑着说。
潘派也笑了。
“明天,我们医院有一场舞会,你能来吗?”容帆说。
“外人也可以参加吗?”
“当然是以我女朋友的身份。”
“临时的?”
“一辈子的也可以。”
两个人都笑了。
第二天,医院的舞会上潘派如约来了,人不多,大都是容帆医院的同事。
容帆向她招手,潘派走过去,也许因为容帆的原因,大家的目光都停在她身上,尤其是那些同龄的小护士,容医生可是她们的梦中情人,从没听过他有女朋友,今天他却请了一个“外人”做舞伴,她们都要嫉妒死了。
“平时看你们这些当医生的都那么严肃,想不到玩起来也很疯嘛!”潘派说。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潜藏的一面才是最真实的。”容帆说。
韩絮看见她,走过来说,“容帆,这位是——”她眼中的嫉妒让潘派觉得很不舒服。
容帆倒是坦然面对,“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兼同事韩絮,这是我大学的学妹潘派。”
潘派主动伸手说,“你好!”
可韩絮并没和她握手。
潘派索性又大声说了句,“你好!”周围有人向这边看过来。
韩絮也不想让人感觉她很没风度,于是伸出手,可还没握到潘派的手,潘派已毫不留情面地把手放下。这回韩絮尴尬极了。
韩絮看着容帆问,“你的女朋友吗?”
潘派说,“是好朋友。”
“哦!”似乎放松了一下。
容帆问韩絮,“你的舞伴呢?”
“本来想找你的,既然你有潘小姐,那就算了。”
潘派说,“大家一起玩嘛!容帆,好吗?”
韩絮却说,“不用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潘派想,不买我的帐!我管你!她毫不避讳地和容帆去跳舞了。
当她无意中看见韩絮一个人在那边喝酒,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潘派抬头看看帆,“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像我这种没什么杀伤力的女生,她也会联想到什么吗?”
“我们没什么,我和她也没什么。”容帆说。
“也许她有什么,去安慰她一下吧!”潘派放开手,微笑着离开舞池。
容帆看着潘派离开,回头韩絮已不见,他立即追出,韩絮在门口。
韩絮忧怨的眼神看他问,“怎么出来了?不用管我的,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陪你的女朋友吗?”
“她……她不是。”
“不用告诉我。”
容帆也不想再解释,他讨厌麻烦的事情,“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韩絮和他上了车,可在车里,二人一路上谁也没说一句话,那气氛让人感觉好压抑。
容帆陷入了沉思,他很矛盾,他一直不肯让自己涉足爱情,他认为那是件很麻烦的事,在他心里,只有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冷漠总是让她无所适从,如果不是没有一点感觉,他怎么会如此冷漠?他到底明不明白她的心情?他怎么会不懂,只是他在逃避罢了,难道接受一个人的爱真的那么难吗?难道对他来说拒绝比接受还容易?
不一会儿到了韩絮家楼前。
外面下起雨,他们等着雨停。
在这样的空间里,除了雨声,什么也没有。
好久,雨小了一点。
容帆才说,“雨快停了,回去吧!”
韩絮看着他冷酷的侧脸,好像刀雕一样的分明棱角,没有一点感情,他的眼神那么深遂,深不见底。她好想看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她终于问,“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容帆没有正视她,他不愿看到女人那样的眼光,他怕看了会心软,“没有。”他回答。
雨忽然又下大了。
韩絮冲到雨中,容帆追下来,两人站在雨中。
韩絮回过头,流着泪,这样的场景让她难以自控,她大声对他说,“我等你好久了,你真的不明白吗?上高中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都没感觉吗?我本来对医学毫无兴趣,可为了能和你朝夕相处,才报了医科,又让我父亲把托关系和你在一家医院。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为什么你一直不为所动?你铁石心肠吗?”
“我不值得你爱,韩絮,我很难给一个女人幸福,女人要求太多我做不到。我想,我只是为事业而生的,我只想做好我的工作。对不起。”容帆说。
“你好残忍!为什么你不试着去改变呢?为什么我可以为了爱你放弃一切,你就不能为我改变一点点呢?你真是铁石心肠吗?”
容帆低下头,任雨水淋着,他努力想使自己清醒一些,可是……
也许是这样的场景让容帆放弃了原有的理智,也许韩絮的眼泪终于将容帆融化了,也许那是埋藏多时感情的迸发,也许那是一时寂寞的发泄。
容帆慢慢地走近,两人在雨中对望着,突然热烈地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