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单夭夭哽咽着声音吼他,“留着力气,有什么话等到了医院再说。”
可是这一次程颢没听她的。
“新……年快乐啊,小夭儿。”他在笑,即使疼痛和血液的快速流失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他还是想在这样的时候给单夭夭一个笑脸。只是那破碎的几个字,没有让单夭夭欢颜,倒让她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很用力用力的回握程颢的手,好半响,一声低柔的“笨蛋”才伴随着她无法继续隐忍的泪水一同落下。
医生在这个时候过来,不容置否的帮程颢再度戴上氧气罩,同时低语,“他恐怕是伤了内脏才会一直吐血,不要再和他说话了,让他留点力气,到医院后得马上进行手术。”
单夭夭点头,不敢再说话只用泛泪的水眸瞪着程颢,那眼神大有“你敢再说话我就一辈子不理你”的意思,程颢只能乖乖闭嘴。可,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单夭夭脸上,即使眼皮有千百斤重,他还是很努力的睁着双眼,只静静的看着他爱的小夭儿。
直到救护车终于开进了医院,很多人过来将担架上的他转移到移动病床。尽管那些人已经尽量放柔了动作,但还是让程颢身上被简单包扎的伤口再度涌出血来,程颢再也无力与那越来越强的黑暗力量抗衡,双眸一闭,彻底的陷入了黑暗。
眼看着程颢进了手术室,单夭夭的身体也顺着墙壁滑落,那两把手枪还别在她的后腰,这会儿恪得她骨头生疼。可她懒得动,只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发呆,她不知道程颢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口,只知道他所流的血已经完全将他自己的衣裤染成红色,一开始是鲜红,到最后血迹干了变成暗红,然后又被新的血液覆盖,变成更深更艳的红。
毫无疑问,如果她再迟些出现,程颢就算不死于那些人之手,也会失血过多死亡。可是,她出现了又如何?程颢还是流了那么那么多的血,她不否认他的生命力比常人来得坚韧顽强,可是……
可是,他会没事吗?
他还会像以往一样,在手术台上昏迷那么几个小时,然后被送回病房,再好好的睡一觉后清醒,用一如既往欠扁的痞子口气对她说“嗨,小夭儿,我没事了”吗?
单夭夭突然没了把握,视线落到前方三米处紧闭的手术室的门,眼泪就哗啦啦的往外涌。
左翼和那小弟赶到时,只看到她如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般坐在地上,白皙漂亮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泪。只有那种透明的咸涩的液体不停的从她的眼中涌出,在左右脸颊各留下一道泪痕后,无声的滴落在她染血的手背上。
他冲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想披上她的肩膀,却看到单夭夭极为缓慢的抬起头来,嗓音低哑却相当坚持的说,“走开,不要碰我。”
“夭夭,不要这样……”左翼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单夭夭的眼眸却似乎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那扇门上,她的双手下意识的圈抱住自己的膝盖,泪水仍在无声的涌出。
那一刻,左翼的心狠狠的抽疼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单夭夭,过去几天的相处,单夭夭给他的感觉是冰冷、强势、独立,可是眼前的单夭夭,却仿若变成了一个失去依靠的小女孩,所有的坚硬都消失了,她看起来,那么那么的脆弱。
他想,也许单夭夭并不如表面上的那么不在乎程颢。只是,她的心里有迷惑,那迷惑蒙蔽了她的心,也蒙蔽了众人的眼睛。
于是,大家都以为他们之间是没有感情的,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他不再说话,只是将外套随意的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在单夭夭的身侧坐下,同一时间,他听到与他同来的那个少年掏出了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汇报情况。
半个小时后,单夭夭的情绪稍稍平复,她闭眼眨落最后一滴泪,而后喃喃低语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人定可以胜天,所以我会努力去争取我想要的东西,可是,我现在发觉,不管我怎么努力,其实都跳不出老天爷在一开始为我画出来的圈。”
不管她是以前那个沉默不起眼的单夭夭还是现在强悍冷血的****妖精,其实都无法逃开老天爷给她的魔障。命中注定她要去品尝的酸甜苦辣咸,其实一样都没少,她以为换了环境改了心态一切就会变好,可事实是——没有。
她始终都是那个在苦海里挣扎的可怜少女。
左翼闻言忍不住叹息,“夭夭,如果真的觉得跳不出,那就尝试着去接受,甚至是享受,你明白吗?”
“我接受,谁说我不接受了?”
她从小就接受自己不是一个得人疼的孩子,所以她努力学着独立;她从小就接受自己的妈妈是技女,而自己是她口中的“贱人”,所以她学会不要对母爱有所期待;她在亲眼看到自己曾经想要交付一生的男人趴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喘息时,都还是告诉自己要接受,接受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去得到男人真心实意的爱;她在为苏安平动心的时候,也努力告诉自己要接受程蓝也爱他的事实,所以她逃避,她退让,甚至是要求自己主动放弃这段感情;她在与程颢发生关系的隔日看着他和小雪恢复往日的亲昵,除了愤怒外,她也努力的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要接受在道上混的男人不可能只对她一个人用心;甚至于此时此刻,当泪水流尽,她都在心里努力的催眠自己,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要接受。
可是,到底有没有人能明白,光是要她接受这些,就已经是很残忍很残忍的事了,为什么还要要求她享受?
她要怎么享受心一点一点被挖开的痛?她要怎么享受灵魂一点一点被掏空的恐惧?她要怎么享受在乎的人到最后不是消失就是属于别人的绝望?她要怎么享受口口声声说只爱她的人却与其他女人亲密相拥的心寒?
谁能告诉她,她要怎么去学会享受这些?
左翼不懂得这些,更不知道自己好意的劝慰到了单夭夭的耳朵里却变成了最残忍的伤害,只是看她不再流泪,悬着的一颗心也微微下落,刚要将外套拿给她披上,却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见原本只有他们三人的走到上突然涌入了数十号人,他们很多人身上也都染有血迹,甚至有一部分人手上还拿着砍刀、铁棍等家伙,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担心”二字。
单夭夭也看到了,知道这些人都是跟着程颢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然子、耗子,甚至还有小雪都在其中。
他们之中,最先注意到单夭夭的,是然子。
他快步朝她走去,丝毫不理会自己腹部不停冒血的伤口,只哑着声音问道,“女神儿,颢哥怎么样了?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如果说,刚刚的单夭夭还残余半点哀伤脆弱,那么这会儿在然子眼眸中的单夭夭只除了眼圈红肿外,神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冷漠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