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浪漫青春对不起,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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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选择

接下来几天,我舅没再上吐下泻,他感冒了,有点低热,终于有了不出门应酬的理由,陪我在家听我妈长篇大论地训话。我妈固然生气我把舅舅弄病了,不过她最气的是我吃掉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前面日子的努力一朝丧尽,因此罚我每天运动的时间加长。我只得私下跟舅舅说:“如今吃变成一种罪了是不是?”

舅说:“你这个年龄应该让自己美丽,不然会对不起上帝。”沉吟半晌又说,“可是假如你不开心,好像又对不起自己。”

我吐苦水的后果是让我舅看起来很烦恼,我只得又去安慰我舅:“好啦,你也不要烦,那么认真干吗?笑一下。”

舅舅习惯地揉揉我的头发,笑得有点无奈。说实话,舅舅回来后瘦了点,而且好像不太会发光了。他看起来温柔敦厚有风度,但是没了像刚下飞机,站在房门口时那种耀眼生花的力量,他的电力不知道消耗到哪里去了。

一日,我妈解放我带我去商场买衣服,她说进了大学校门我那些运动衫裤实在太土,要置办新的。我不敢不去,怕她念叨,她已经念了我三天了,再念神仙都会崩溃的。现在我很后悔自己多吃了椒盐排骨。妈看中一条米色长裙,裙摆拉开如雀屏般绽放,十分淑女,我觉得那条裙子身材修长高挑的女生穿好看,我壮如山宽如河,根本不适合那条裙子。屡试不成后,那条裙子我妈给她自己买下了。

付账的时候我妈就很不爽,不依不饶就椒盐排骨事件继续开念,其实我觉得自己耐心已经不错,可是在人来人往的商场听我妈教训毕竟和在家不一样,我没忍住,在我妈要求我一定要瘦到45公斤把腰围缩到一尺八的时候,我就顶了句:“不要了吧,累死我也瘦不到那种程度。”

我妈不满,“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自暴自弃?再说太胖对身体不好,会生很多病。”

我骇异,“我哪儿有自暴自弃?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就叫自暴自弃?我见过的那些瘦子才有病,十个里面八个胃溃疡。”

“贪嘴是罪。”

我顶回去:“民以食为天,追求口腹之欲与追求名利之欲一样,都是正常的,何罪之有?”

我妈火有点上来了,大庭广众下努力压抑,保持冷静举例:“假如郝思嘉不是德克萨斯洲腰最细的姑娘,娇美无双,又懂得上进,白瑞德不可能一眼看中她。”她苦口婆心,“今后你也会遇到喜欢的人,当然要把自己打扮得美丽点才可以,女人,总要准备着,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

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是这样解释的吗?我搞不清楚,重点是,我妈说的典故是什么?我问:“妈,郝思嘉和白瑞德是谁?”玩具柜台那边有只通体苍绿的电动大恐龙,漂亮到吓死人,也贵得离谱,哗,四百多RMB啊,现在的孩子真是堕落,玩这么豪华的玩具。我正寻思着,忽听身边抽泣声,噫,我妈在哭?为什么?见她怒冲冲瞪我一眼,就往商场外头冲,我跟着她,百思不解我妈为何伤心?就算因为我和她顶嘴,她也不用激动到哭吧?

这个城市在连着高温后,终于下起瓢泼大雨,我妈是那种断不肯在头上身上淋到雨水的人,所以,她就委屈地站在商场大厅掉眼泪,她的身边站着人高马大的女儿——我,这幅画面还挺能吸引回头率。我想跟我妈道歉,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说起,后来我妈手机响,是我爸的电话,我妈走到一边去跟我爸说话,第一句就是:“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站在商场橱窗前看外面的雨帘,有点哭笑不得,我妈伤心的原因总不会是,她的女儿又胖又不认得郝思嘉和白瑞德吧?

我妈和我爸讲完电话后还是不理我。大雨久久不停,我妈也不急忙拦车,不晓得在等什么。我很不耐烦,照我的脾气大概就冒雨出去了,过没多久我舅舅进来,笑笑地说:“姐夫陪我去设计院,本来他要来的,临时有事,换我过来接。”

我彻底无语,佩服死我妈,这也要人来接?

我妈回家后继续与我冷战,没吃晚饭,还撂狠话:“今后不用陪咏哲减肥了,让她自生自灭,吃死算数。”

晚上我妈把自己关房间里玩自闭,弄得我乱有负罪感,只好自己躲进房间。我舅跟进来拿《飘》给我,说是让我了解谁是郝思嘉和白瑞德。

我舅不提这个也就罢了,他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笑,说起来,一个妈妈被女儿的胖和不学无术而弄哭,我真的觉得蛮离谱的,所以把头埋在枕头里,笑了半天,难得的是我舅,还陪着我笑。

“你妈和你爸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开始恋爱的,”我舅劝我,“你妈那时候是校花哦,很漂亮,功课又好,你爸对你妈是一见钟情,追得很辛苦才得成正果,所以,你妈总是认为,美好的恋情是在校园时候发生的。她对你有期望,所以才那么紧张。你不要生你妈的气。”

“我才不会,我没那么幼稚。”

舅舅撇嘴,“你或者不幼稚,可你无情无义,哪儿有把自己妈妈气哭了自己笑成那样的?”

我尴尬,“我也不是成心想笑,可我真的觉得没必要哭啊,有什么好焦虑的呢?”

“你没焦虑过?”

“焦虑什么?”

“比如说,很多漂亮衣服你没办法穿。”

我耸耸肩,“舅,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一边享受了美食,一边还要为穿不到漂亮衣服生气。美食和美丽我选了美食,就不能再抱怨了,全都要,又要不起,天天自怨自艾,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这就跟同性恋者向这个社会要肯定和祝福一样,爱情和认可不能兼得。人活着大概就是这样吧,别太贪心,很多东西都不可兼得啊。”

舅舅反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下巴,很仔细地带点研究意味地看着我,“是不是真的,很多东西不可兼得?美丽与美食,爱情与认可,不可以全要吗?”

“比较难吧,美食与美丽不共戴天。”我说。

舅沉默了,垂着眼睛看我床柜上的一只机器猫看很久后站起来,习惯地拉拉我的发辫,出去了。我颓然靠去枕上,没几分钟也沉沉睡去。我外公常说我上辈子是猪,只要头挨到枕头,就会在短时间内进入深睡眠状态。当然,我会睡觉不等于会解决问题,哲人说每天早上都有个新鲜的太阳是正确的,但每天早上的太阳无论有多新鲜,都不会改变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

我妈仍不开心,估计她对我的人生充满绝望。我与我妈冷战数日,郁闷之极,后幸得舅舅解救,他带我去游泳,除了游泳还教跳舞。舅舅说,游泳和跳舞是消耗脂肪的最好方法。他用自己的钱和关系帮我办到某俱乐部的会员证,方便游泳时出入,并请我吃大餐,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教我如何与我娘相处。我不好意思,“舅,这样太奢侈了,我负担不起的。”

“钱这东西看的是程度,和你倾其所有请我吃一顿排骨相比,我所做的其实很便宜。”舅舅说,“我只想你多笑笑,你一直帮舅舅守护着一样东西,你快乐了,我就觉得我还有希望,你是我的守护天使。”

我对舅舅这段话的反应是,牙酸,要求:“麻烦你给我一巴掌吧,看我能不能清醒点,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舅舅但笑无语。

我一个暑假,为了让我妈高兴,都很努力地做运动和游泳。有天,我和舅舅一起去俱乐部,遇到一个人,那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她的长发微卷着披散在肩头,穿酒红的吊带上装,底下是条设计极其流线,裤脚宽松,层层叠叠,行动间宛如步步飞花的纯丝长裤,腰间系着的腰带是很别致的珠串设计,垂垂累累,随意在胯骨处悬着,即使不说话,她的站姿已是个优雅暧昧的诱惑,何况她皮肤通透无暇,顾盼间神采飞扬。

舅舅自见那女子,先是愣了愣,继而若有所思,点点头,迈步上前,做了个让我吓死的动作。他贸然托住那女子的下巴,凑过去仔细打量,笑意逐渐在唇边眉间展露,说:“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是打算勾引谁去?”

老天,他不会认错人吗?我真怕那女人把舅舅当色狼,给他一耳光。

可最让我大跌眼镜的是,红衣女子的表现居然比我舅还色。她的表情由惊愕转化成柔如春水的魅惑,一双手臂就勾上舅舅的脖子,语出惊人:“本来没打算勾引谁,可现在改主意打算勾引你。”

舅舅大笑,伸长胳膊,抱住那女子,笑骂:“你这个****。”

我目瞪口呆,好惊人。

“还记得我的外甥女吗?”舅舅把我介绍给那个美女,“咏哲啊,以前只有这么高。”舅舅的手在他腰间比了比,表示我当时的身高。

美女睁大眼睛,诧异,“徐家明,你的外甥女现在这么高了?哇塞,你已经有这么老了吗?喂,带外甥女到这里玩你整个输掉,还有什么乐趣?”

舅舅拉起我的手拍拍,很得意,“我的明智之处就在这里,你懂不懂?”

“懂,”美女笑得很诈,“知道你守身如玉。”

“啧,乱嚼舌头。”舅舅笑,有点掩饰,介绍美女给我,“咏哲,这个女生是舅舅的大学同学,你还记得吗?来过我们家的,叫陈妮。”

陈妮?这个美女居然是陈妮?那个气质温婉清纯的陈妮?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不是吧?你真的是陈妮?怎么差这么多?”

陈妮锁眉,轻嗔薄怒,“你个小鬼,这是跟长辈打招呼的方式吗?没礼貌。”

舅舅拍下我脑袋,我连忙道歉,圆自己的话:“对不起,我是说您看起来比以前美了一百倍,所以吓到。”

“还行,挺机灵的。”舅舅调侃我。

那天和陈妮一起喝咖啡,听舅舅与美女谈别后近况,知道陈妮也是近期由香港回来,现任政府办公室新闻发言人,哗,厉害的女人,竟混到如此风生水起的地步。

“这个工作有让你愉快吗?”舅舅问陈妮。

“没有,”陈妮带点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有种我见犹怜娇柔感,说的话却很沧桑,“没有,我的工作不能让我愉快,不过除了这份工作我也别无所有,现在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和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很没自尊,好在薪水尚可,怎么说呢?一定要出卖自尊的话,我愿意卖个好点的价钱。”

舅没说话,只温柔地抱抱陈妮,以示安慰。我觉得舅舅和陈妮应该不是很久没联络,至多就是有段日子没联络,他们的做派都还挺美式的,亲密,熟络,但是没有男女情人间的暧昧。

瞅着眼前谈笑风生的一对玉人,时光恍惚倒流,仿佛回到舅舅的大学时代,听舅舅吹萨斯风,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萨斯风的声音是长那样子的。那时候舅舅吹奏的也不是什么名曲,老掉牙的一首《忘不了》,正是清秋时节,惠风和暖,蓝天高渺,顶楼的菊花开得一丛丛的,不远处的栏杆上晒着床单被子,空气里全是阳光混合着洗衣粉的独特味道,也不知道是萨斯风太过伤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有个女生居然被弄哭了。

哭了的女生有个旖旎娇柔的名字,叫陈妮,长舅舅一年级,历史系学生。陈妮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就吸引了我们全家的目光,她穿白衣蓝裙,黑发扎两条辫子搭在肩上,气质温婉清纯,眉梢眼底带着股书卷味,说话不紧不慢,清楚流利,十足的大家闺秀风范。不过陈妮笑起来的时候就极其极其极其妩媚,她的眼睛不大,细长,眉目如画,半回眸嫣然展唇,无限风情,摄人心魄。外婆对陈小姐一见倾心,话里话外地打探人家的底细,得知陈妮也住本市,而且是住在太原路的小洋楼里之后,太君龙心大悦,其喜悦程度简直像是——想立刻办喜事的样子。自从有了这个陈妮,我外婆一厢情愿再也没担心过钟曼芬,似乎,住在华山路的钟姓小妖,就这么轻易地被住太原路的陈妮女将打得落花流水,被丢弃到时间的流沙里去了。也就所以,等到后来发现舅舅仍和钟家姑娘有通信的时候,显得那么震惊了。

陈妮比舅舅早一年毕业,毕业后出国进修学位,离别前,一场雨后的夏日傍晚,她和舅舅坐在一架花事正好的茉莉下面娓娓话别,我趴在栏杆那边啃着西瓜看星星,听陈妮说:“即使你知道,童话最终会幻灭,梦想是拿来破碎的,爱情的结果只是绝望,你仍然要去找他吗?”

“是啊,即使我知道很可能一切都是空幻,”舅舅说,“我仍是一定一定要去找他的。”语气十分坚决。陈妮又哭了,啜泣着,“你们男生都好过分哦,我喜欢的男生,最最过分了。”

舅舅温柔地借出自己的肩膀给陈妮,让她哭,暗暗的夜色里,茉莉清新的芬芳在空气里软软地弥漫,从我这个方向,模糊能看到依靠在一起的舅舅和陈妮。我不敢出声,也忘了去擦掉嘴角邋遢的西瓜渍,蒙昧如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苍凉与无奈,竟是因陈妮那段话,童话最终会幻灭,梦想是拿来破碎的,爱情的结果只是绝望……

这段话,影响我至深,我是从那个晚上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是虚幻的,不值得我去深究,去追求,去经历,去争取,去反复执着,去魂牵梦系,我是相信着陈妮的这段话长大的,她可是我的偶像呢。

我的偶像,果然也不出所料的一直美丽着,聪慧着,成功着。我一直以来相信着她,所以是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她一直以来相信着什么,成为今天的样子。

暑假结束,大学开学的时候,我终于瘦到接近我妈期望的体重。当然,能顺利达到我妈的期望我舅功不可没,整整两个月,陪游泳,教跳舞,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只和他说:“舅,以后有任何差遣,咏哲万死不辞。”舅靠在椅子上笑,超级肉麻地讲,“你是我的守护天使,舅舅为你做的都是应该的。”唉,这个世界上对天使要求最低的人,大概就是我舅舅了。

我妈曾经为我买的那条米色长裙穿到我身上,终于比较可以让人接受了。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样子装淑女的我,不过,这也不重要,大部分人都不是太喜欢自己的。假如给每人一个跑到广场上大喊宣泄情绪的机会,我相信会有很多人喊说,让我消失吧,我受够我自己了。罢了,我妈高兴就好。

不管是胖是瘦,我的大学生涯就此开始。刚进寝室的第一天就看到三个室友在争床位,没人愿意要靠门边的床位。简直烦死,最怕这个,一群女生唧唧歪歪地争来争去。我没吭气,主动把自己的行李放到那张床上,牺牲小我,解决纷争,高尚得跟释迦牟尼似的。其实离厕所比较近又靠门的床位没有给我造成困扰,又闻不到什么厕所的味道,不明白我的几位室友到底在争什么。

我室友其中一人是我旧同学,叫肖瞳瞳。我和肖瞳瞳不熟,或者这么讲,我和以前的同学都不怎么熟。我没朋友,独来独往惯了,从不参加别人的生日会,也不请别人到家里来给自己过生日。像我这么平凡的学生,不可能和肖瞳瞳这样一路从小红到大的尖子学生做成朋友的。肖瞳瞳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气质非常非常非常好,为人也特别的温柔谦逊,她简直就像是某个古堡里特别培养出来,随时准备着嫁王子的公。

和肖瞳瞳相比,我是什么样子的?其实我小学时候成绩实在差强人意,或是因为愚钝到心无旁骛,一味只读圣贤书,到了高中成绩反而冲到前面,我的家人对此表示满意。没办法,任何生物都会对成绩这种事情表现出极其敏锐势利的一面,大家夸奖我是个奇迹,哈哈,才怪。我知道这很扯淡,因为我真的只是个草包而已。和我们班会弹钢琴和拉小提琴,并在网络BBS上发表N篇点击率超高的文章的美女肖瞳瞳比起来,我尤其愚昧。

一直以来,我习惯简单无变化的生活规律,对文字的要求只到杂志《故事会》的程度,唯一喜欢听的流行歌曲仍维持在罗大佑那曲《童年》的阶段,COCO李玟在MTV里扭腰摆臀令人神魂颠倒之际我斥之为神经病。看《铁达尼号》能中途睡着,浑浑噩噩对爱情不理解没憧憬,不读金庸和红楼连七龙珠都没看全,爱吃爱喝傻笑没朋友身材胖胖的我,哪里有肖瞳瞳一半的风采?可现实就那么残酷,我与肖瞳瞳从初中到高中同学多年,眼见她登台表演,眼见她获奖不断,眼见她收到情书,后又眼见她成绩下滑,而学校评断学生的价值也就是成绩而已,她后来就不“红”了,而坐在角落不起眼的我却被移到靠灯光比较近的位置上来,我觉得肖瞳瞳因此而不喜欢我。

我虽与肖瞳瞳不那么熟,但也算了解其人,她有些许小心眼,骨子里有少少嚣张和刻薄,最好面子,而我这人对面子问题不是太在乎,所以,跟她相处尽量给足她面子。假如与她同窗共读这么多年都没成为朋友,我也不会奢望在大学四年与她成为朋友,相安无事即可。说起来,从初中到大学都做同学,也算有缘了,不容易。

另一位室友唐可欣人如其名,是个温柔的小甜心,她与我同龄,却有个交往两年的男朋友,比她大一届,她说她就是为了男朋友才拼命考进这所大学的。瞧瞧,谁说早恋是不应该的?我身边就放了个正面示范的典型。

唐可欣是第一个让我见识到青春与爱情之美好的女生。我喜欢在午后的时间,躺在床上午睡半梦半醒的一刻,听楼下一个清亮的男声拖着绵软的长音叫:“唐可欣,唐可欣……”

每次,唐可欣都光速理头发穿鞋子,脆生生应着:“来啦来啦……”

我们喜欢逗唐可欣,“你那么早交男朋友失去很多乐趣吧,起码半年换一个才叫正常。”

唐可欣的脸就红起来,白皙娇嫩的肌肤上像抹了层胭脂,十分动人。

最可笑的是单小舞,小舞是我们寝室唯一家不在本市的学生,因她姐姐在本市一家企业打工,每逢回家便夸耀我居住的这个城市如何的纸醉金迷,如何的光怪陆离,所以小舞拼命考进这个学校,看看能不能在这个地方找到她的梦想。小舞暑假期间是在这里过的,而且她还找好打工的地方,我们寝室,小舞的日子最辛苦,不过,我也因其独立乐观而最喜欢她。

小舞心直口快,人也极明朗热情。我们熟悉起来后她说起对我的第一印象:“你知道我见到你有多开心吗?我记得你啊,我本来是在商场玩具柜台做服务员的,有次我见到你和你妈在那里吵嘴,天啊,你真是个性,酷得半死,我都不敢和我妈那么说话,你根本就是我偶像,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你妈是你姐,等知道你妈是你妈的时候更是吓坏了,你妈那么漂亮,你简直不像你妈生的,不过那是以前啦,你现在漂亮这么多……”

这就是小舞,她想说话的时候不让她说完她会内伤,所以,我每次都好有耐心地等她说完,并忍受她特例独行的语言逻辑和莫名其妙的文法修辞。除了我,谁听得懂什么是“我以为你妈是你姐”和“等我知道你妈是你妈”这样的形容?我喜欢小舞,十分喜欢,所以,我活到人生第十八个年头,终于也算有个死党密友了。小舞,成了我这辈子交往的第一个好朋友,让我体会到友谊的珍贵。

作为菜鸟新生,我们受到老鸟前辈们的热烈欢迎。有来呼吁积极参与社团活动的学长,舌粲莲花地诱惑我们这些新学员加入社团,我根本不知道该报哪个名,闭着眼睛点锅点豆选到的居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社团,拳击和戏剧,真妙。

第一次戏剧社团活动的时候我看见肖瞳瞳也在座,她正认真地听高年级学长感情充沛地朗诵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来吧,温文的夜,你朴素的黑衣妇人,教会我怎样在一场全胜的赌博中失败……”我没听完,转身又悄悄出去,反正莎士比亚已经仙游N多年,应该不会因为一个屁都不懂的中国女生不欣赏他的文字而吞枪自尽再死一次吧?

我对拳击当然也不懂,第一次接触沙包的时候闹了个大笑话。当时全凭好玩,狠狠推了沙包一下,沙包反弹回来我也不晓得躲,被撞倒跌坐在地上,这个结果实在是很扯对不对?于是我坐在沙包下面忍不住笑起来,还笑蛮久的。旁边一个戴着拳击套的男生一直看着我笑,等我笑完,他指着我脑后拖着的几乎长及过臀的发辫问我:“你打算这样学拳击吗?”

“长头发不可以?”我错愕,我还蛮珍惜我的头发的。

“不,可以的,”那个男生递给我双手套,“不是大问题,我教你。”

教我拳击的男生长我两届,是拳击社的社长,生得虎背熊腰,却有张极清淡的面孔和乱秀气一把的小眼睛小鼻子,我们说他是种复合类生物,一只披着熊皮的羊。他有个外号,叫令狐冲,大家都叫他阿冲,叫得久了,他本名叫什么都没人记得了。阿冲跟我说,他之所以肯亲自教我拳击,是因为我看起来比较笨,选社团的时候要点锅点豆,被沙包打中了跌倒还笑得跟中奖一样,他很担心,我这样的社员会抹黑拳击社的名声,他不亲自看管很难放心。听上去他好像是好心,不过这种好心值得我信任吗?

这个阿冲数日后请我看电影,我没拒绝他的晚餐和电影,他用他的行动证明了他的好心不值得信任,他根本就是狼子野心。他提出交往,我也没拒绝,他飞快地由我的师傅降级为我的男朋友,明降暗升。虽然我本来不太向往爱情,但对爱情也有几分好奇,这种事情有那么大魔力吗?一定要试一下是什么滋味才可以啊。

说起来,我的运气不差,我的拳击教练男友是学生会干部,校园里的老大,我在学校等于被他罩了,而且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有了一个崇拜者单小舞,我想,我需要低调一点,不然哪天被嫉妒我的人用麻袋蒙住暗扁一顿也不是没可能的。

新的学年,新的开始,日子始终是新奇而令人愉悦地进行着。

再与舅舅去俱乐部游泳,偶尔遇到陈妮。我都很乐意听她与舅舅天南地北地高谈阔论,内容很多我不懂,纯粹是为了欣赏偶像陈妮小姐讲话的姿势,语言。有次周末回家的时候,听到我妈提起陈妮,她们因工作机会遇到。我妈重点说明,伊仍是小姑独处。外婆心眼活动,喜上眉梢,却被我爸浇了冷水,一向谨言慎行不多言语的老爸,这次在舅舅的终身大事上给予了重要的意见,曰,陈家小姐今日成就非与当年女学生同日而语,其过于强势的作风,怕会压过家明,家明一向仁厚,与陈家小姐并非良配。

我外婆断不会让儿媳妇骑到儿子头上去,她要的儿媳妇一定要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要像解语花般温柔,还要具备二十四孝的素质,所以,这陈妮在我外婆脑海里做了几年虚幻的儿媳妇之后,终于又虚幻地下岗一支花了。

我虽喜欢陈妮,也觉得她做我舅妈其实很合适,不过,我觉得舅舅,就是,他有没有还惦记着钟蔓芬?那个一直活在白信封里的钟蔓芬,长什么样子啊?

入秋的时候,爸爸给舅舅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听说叫曲冰,是爸妈同学的妹妹。那同学一家人全移民去温哥华,本来不太容易联络到的,我爸因一次工作上的事情去一家医院做访问,恰好遇到在那家医院做心理医生的曲冰,得知她还是单身,考虑各方面条件足以与舅舅匹配,晚饭时间和舅舅说:“给你介绍个女孩子认识怎么样?”

舅舅先是呆怔一下,之后缓缓点头,“好啊。”就这么答应了,表情平淡,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饭桌上最高兴最投入的是外公和外婆,频频向我爸和我妈打听他们旧同学的妹妹生得相貌如何,品行是否端正,舅反而置身事外地淡定,我敏感地从他的淡定里捕捉到忧郁。

晚上,我睡不着,去厨房喝水的时候,看到舅舅工作室亮着灯。忍不住敲门进去,舅舅在画图,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很突兀地问:“舅,你有没有不开心?”

舅舅避重就轻,“做人哪得时时开心,偶尔快乐一次即可。”

我很认真地对舅舅说:“我最爱舅舅了,我总是希望,你能时时开心,偶尔不快乐一下即可。”

舅舅从一堆图纸里拔出他的眼神,望着我,笑了。写字桌上的灯光透过他垂下的发丝,在他的侧面上打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我觉得舅舅微笑的样子看起来反而更忧郁,忍不住上前抱抱他。

舅舅的大手温柔地拍拍我的头,叮咛:“太晚了,去睡吧。”

我后来听到我爸妈和外婆都在热烈计划着心理医生曲冰与我舅的见面日期,很不甘心地提出反对:“心理专家生的小孩多数有神经病。”

我的话只招来我妈一顿数落,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帮助。唉,我还挺想去找陈妮,告诉她,我喜欢她做我的舅妈,不过这应该不由我来选的吧?于是,就这样,秋天的时候,我舅开始谈他的恋爱,只是谈恋爱。

我也在谈我的恋爱,我妈让我把我的小男友带回家看看,我索性约了一堆同学回家,有阿冲,有我的室友。午后时光,我们都围坐在顶楼上,外公种的菊花开得一丛丛的,蓝天高渺,风微云淡,不远处的栏杆上晒着洗干净的床单被套,空气里满是洗衣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乖巧的肖瞳瞳处处得人心,哄得我家太君很高兴,咿咿呀呀,教她学唱段曲:“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

我记得很多年前的某个秋日,舅舅曾在这样的一个日子,做着和我一样的事情,请同学来家里玩,吹奏一曲萨斯风。那时候的舅舅很年轻,手里握着一大把的梦想,那时候的陈妮爱笑也爱哭,泪水晶莹清澈,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天真无知孩童,如今呢?如今呢?我靠在椅子上,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竟觉得人生不过尔尔,煞是无聊,明媚鲜艳能几时?时光悠悠,青春渐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