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纳兰馨雪)
我抚摩着手中的三尺白绫,柔软、光滑,仿佛是我十七岁时的皮肤。
背靠着平生爱极的梅树,还没有到冬天,稀疏的枝叶,但还坚挺着它的枝干,不卑不亢。
宫中到处都是慌慌张张奔跑的太监宫女,大难终于还是来了。这一切,我仍旧是无能为力。
抛起白绫,似乎是我当日的水袖,凌空一飞,惊鸿舞惊艳于世。
老梅,日后,只有你与我相伴了。
在生命逐渐从身体中抽离时,两行泪滑下,隆基,别了。
一、吾家有女初长成
镜中的我,已经不见往日的容颜。没有无忧,没有清丽,有的只是我见犹厌的哀怨。这里是上阳东宫,无数被皇上厌倦的嫔妃宫女所住的地方,与冷宫无异。没有恩宠,只有思念;没有君恩,只有哀怨。我在这里究竟多少年了?看着菱花镜中自己的脸庞一日日没有了神采,梳着白玉梳下有几缕开始变白的青丝。十年了,我已经住在这上阳东宫中十年了。十年中,我几乎再没见过他,再没听他说过一句温情话儿。
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我的家……
宫中的二十年,早已磨灭了我对家的印象。我只记得后院的梅树,记得乡间田野的歌声,记得小河山溪边我的脚步……我出生在福建莆田珍珠村,父亲江仲逊饱读诗书又极赋情趣,且精通医道,悬壶济世,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儒医。母亲温文尔雅与父亲琴瑟相和、恩爱多年。
唐玄宗先天元年,在父亲的盼望中,我出生了。家中只有我一个孩子,父亲不因为我是个女孩、断了江家香火而不悦,反而倍加珍爱,视为掌上明珠。
因母亲生我时梦见满江绿萍,父亲因着古乐府中“涉江采芙蓉”,给我起名江采苹。
三岁能诵,五岁能诗,父母爱如珍宝,乡邻多有夸赞。我不负父亲所望,九岁就能背诵大本的诗文;及笄之年,已能写一手清丽俊逸的好文章,曾作《萧兰》、《梨园》、《梅亭》、《丛桂》、《凤笛》、《破杯》、《剪刀》、《绮窗》八篇赋文,为人们传诵。除诗文外,棋、琴、书、画亦是无所不通。对着无数的诗书文章,我对父亲说:“吾虽女子,当以此为志。”
故乡的民风淳朴,年幼的我高兴地徘徊于故乡的田野间小河边。这里,有我无忧的年纪,有我随风起舞的身影,有我白玉笛婉转的声音。
尚在年幼的时候,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见到梅花,爱极,于是父亲不惜重金追寻各种梅树种满了我的房前屋后。每当深冬临春的时节,满院的梅花竞相开放,暗香腐,冷艳袭人,仿佛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我时常徜徉在梅花丛中,时而出神凝视,时而闻目闻香,日日夜夜陶醉在梅花的天地中,不知寒冷,不知疲倦。
父亲望着梅树下的我,告诉我花品即人品,我应当牢牢记住梅的气节,高雅娴静,梅的性格,坚贞不屈,刚中有柔,美中有善。
母亲说我秀丽雅致的容貌、苗条颀长的身段,仿佛就是一株亭亭玉立的梅树。
我笑,在梅树下跳着我的惊鸿舞,一圈又一圈地旋转,任花瓣撒在我的身上,任笑声回荡在这边梅林。
二、一朝选在君王侧
二十年了,已经在宫中二十年了。不禁感叹,我早已不是十七岁的小姑娘。十七岁的我早已是待嫁的年龄,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父亲一向试我珍贵,让我自己挑选。可是我却没有挑中一个,直对父亲说,若是没有我喜欢的我就终身不嫁。那一年,我十七岁,正直开元盛世。
那一年,我遇见一个道士,他见到我就说:“小姐骨骼清奇,怕将来命运非凡。只是……”
还不待他说完话,我就打断:“我书香寒门,哪儿来得命运非凡,牛鼻子老道不要胡诌了。”
只是他这句命运非凡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人尽皆之。
某一日,我归家,却见家里有很多生人。第一次,我见到了高力士,那个最得皇帝心的人。高力士在民间为玄宗遍选美女,只因为听见传言于是亲赴莆田。
父亲舍不得地跟我说:“早知如此,我宁愿你和其他平凡的女孩儿一样。”
母亲只是搂着我哭泣。
我麻木,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入宫门深似海,哪还有我的自由呢!
人生的际遇还真是离奇,只因为一个江湖老道一句话,我的命运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父亲,幼时孩儿面对江山文字曾说,‘吾虽女子,当以此为志’,而如今就让我陪伴君王身边吧,至少可以规劝君王勤政爱民,让老百姓永远都过着天下太平的日子。”面对几乎老泪纵横的父亲,我只有如此安慰他。
二十年前安慰父亲的话仍然历历在耳,可是……
可是我的话,他早已不听了。如今他听的是杨玉环的话,如今他只感叹春宵苦短日高起,他从此君王不早朝。他已经不是昔日的开元名主,不是昔日那个爱我敬我的君王了。
昔日那个爱我的君王在何处?
还记得刚刚随高力士入宫的情景。那时,他以重礼相聘,携我回来长安。
到长安时,正值梅花盛开,他早已探知我性喜梅花,特意在梅林深处安排下酒宴,请皇上来临视。
我不知道他的安排,只是在他安排的梅林里徘徊。那天,我穿着白衣白裙,凉风微拂,清香袭面。梅花的清香中,我不由得醉了,竟没有发现旁边的来人。
待发觉有人走近,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壮年男子,威严的目光和高贵的气质。忘记了行礼,只是含羞低眉,立在一株盛开的白梅下。
他缓缓用手勾起我的下巴,说道:“美人如梅,梅如美人。”
那一刻,我深知,我沉陷在他的话语中,沉陷在眼前这个最高贵的男人的温柔中。同时,我也沉陷在自己为自己设下的陷阱——爱情中。
那日,梅林中,他开怀畅饮,我陪在他身侧,他温柔地看着我。
高力士呈来白玉笛,我朱唇轻启,吹出一段梅花落。一时忘情,就任着自己吹着,听到自己吹出的笛声清越地徘徊在梅林中,还时不时有树上飘落的几片花瓣洒落在我的衣裙上。琼楼玉宇兮,焉不知天上?人间?是耶?非耶?
随后,他又命我献舞,我挥动衣带,慢慢飞舞,惊鸿舞由此进入宫廷。
他对我爱如至宝,大加宠幸,封为梅妃,命人在我所住宫中种满各式梅树,并亲笔题写院中楼台为“梅阁”、花间小亭为“梅亭”。
后宫佳丽虽多,但他不复他顾。
三、三千宠爱在一身
汉代有长门宫,今日有上阳东宫。而如今,我也如弃妇一般住在上阳东宫。每天太阳还在不断地升起落下,每天都有白头宫女细话她们曾经的容颜。
别院中起笠歌因风送听,递一阵笑语声到耳分明。我只索坐幽亭梅花伴影,看林烟和初月又作黄昏。惨凄凄闻坠叶空廊自警,他那厢还只管弄笛吹箫。对良宵禁不住伤心泪迸,算多情只有那长夜霜衾。初不信水东流君王他薄幸,到今朝才知道别处恩新。怨长门淌不尽宫壶漏永,回宫去仍对着照影寒灯。
中宫里传来管弦丝竹的声音,盈盈笑语,夜夜笙欢。他的身边一定是她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吧。为了她,他舍弃朝政;为了她,他命人从岭南运荔枝只为妃子一笑;为了她,他将我贬入这上阳东宫不复见。
不由得苦笑,我原来只不过如此。当日的三千宠爱在一身,也只不过是今日的贬黜。
我初入宫,就得到了他的宠爱。随王伴驾,日夜不离。
记得那是一个冬日,他向文武百官显耀我的美貌与才华,在花萼楼设宴庆贺。一个伶俐的宫女向诸官报禀下面由梅妃表演“惊鸿舞”时,宴会上顿时雅雀无声,人们屏住气,等待着一睹传说中我的风采。我穿着长袖舞衣,披着长巾,拖着长裙,轻轻盈盈地走出。随着拍板、箫、方锣等乐器的奏乐声四起,我开始像天上的飞鸿一样翩翩起舞,听见下面传来一阵阵轻声的喝彩、赞叹。乐声像急速跳动的珍珠,节奏越来越快。我开始旋转,越来越快。刹那间,人们仿佛只能看见一片彩云浮动。鹤唳似的一长乐声,全曲终了,我也定格在那个翩若惊鸿的舞姿上。他冲着我笑,满意于他的妃子有让他的臣子瞠舌的才艺。
底下诸臣惊艳之于,上奏,“闻梅妃才高,入宫前所作八赋,翰林诸臣无不赞叹称绝,既然娘娘酷爱梅花,何不即景作一梅花诗?”
他冲我微笑,于是我道:“臣妾乡野陋质,怎能有大雅之作,谨以咏梅花小诗一首,为各位佐酒。”于是信口吟道,“一枝疏影素,独抗严霜冷; 早晚散幽香,香飘十里长。 ”
诸人听罢赞道:“果然诗如其人,是仙中女子也。”
他宠我,爱我,日日关心着我。在深海的宫廷中,让我有了家的感觉。
他是我的丈夫,是天下百姓的君主。他是温柔体贴的,又是高高在上的。
十年间,我的言行举止,受到文武百官的称赞。因为我一直谨记年少时的愿望和对父亲的允诺,规劝君王勤政爱民。
还记得有一日,我们在梅阁。因为我自小精于棋道,于是两人对弈,他屡屡败北,因而心中不悦。我起身对他笑道:“此为雕虫小技,误胜陛 下,请不要放在心上;陛下心系四海,力在治国,贱妾哪里能与陛下争胜负呢!”他心中释然,又开始笑着再下一盘。
他专宠我十年之久,这期间,我每常规劝他以德治国,他也勤于政务,整个国家继续保持着开元盛世的强盛。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是君王,十年间,只对着一幅脸庞,会厌得吧。人家都说“以色示人,安能长久”,都说“色衰而爱弛”,可是我才只有二十七岁。在我的脸庞上还看不到岁月的痕迹。红颜未老恩先断,我,面对的是这样的境况吧。
四、还君明珠泪双垂
开元二十八年,在骊山行宫中他遇到了自己的儿媳、寿王妃杨玉环,一下子被她的美艳和娇媚所迷惑,从此再也不能放下,至天宝四年八月,终于册立杨玉环为贵妃。
回首看看昨天还拥我在怀的皇上,他脸上是那样的一种惊艳倾慕,是从未如此对过我的表情。他对她迎上去,那样不可置信地迎上去。我苦笑,退出那长长的宫殿。我退出的,还有那个我昙花一样的爱情和我深爱的男子。
回到我的宫中,作《楼东赋》一首只想挽回我的爱情。
玉鉴尘生,凤奁杳殄。
懒蝉鬓鬓之巧梳,闲缕衣之轻练。
苦寂寞于蕙宫,但疑思于兰殿。
信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
况乃花心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
楼上黄昏兮,听风吹而回首;
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
长闼深扃,嗟青鸾之绝信;
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游。
忆昔太液清波,水光荡浮,笙歌赏燕,陪从宸旒。
奏舞鸾之妙曲,乘益鸟仙舟。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奈何嫉色庸庸,妒气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于幽宫。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度花朝与月夕,羞懒对乎春风。
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
属愁吟之未尽,已响动乎疏钟,
空长叹而掩袂,踌躇步于楼东。
送赋的宫人说,皇上只是看赋长叹,没有回话。依旧选择了去与杨贵妃狎游。
他为何会选杨玉环?君王之爱,难道就是那般不可信吗?那个叫玉环的女子就那样快地占据了他的心,将我排挤得丝毫不剩吗?他们约定三生,他们在天比翼,在地连理。我呢?选择了被君王遗忘,被历史遗忘,被爱情遗忘吗?
曾经那个为我在院中命人种满梅树的人在哪里?曾经那个在床畔与我结发的人在哪里?曾经那个温柔的目光又在哪里?他的心,此时,已经全部充满的是杨玉环吧。
曾经的他喜欢我,喜欢我的瘦,喜欢我的静,喜欢我的雅,喜欢我的与世无争。而如今,他喜欢杨玉环,喜欢她的胖,喜欢她的动,喜欢她的媚,喜欢她的风风火火。我,被彻底遗忘在角落。已过花甲之年的皇上,十几年面对孤芳自赏、淡雅润静的我,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而突然出现的杨贵妃,不但丰满性感的体态充满了逼人的诱感,还有她那热烈的情感、媚人的眉目、活泼的性格,就像一团炽热的烈火熏灼着已近暮年又不甘衰老的皇上,深深地吸引着原本充满活力的他。
一旦明白,我也知道我的爱情,终究被男人的薄幸践踏。 骄傲如我,不能忍受这样的遭遇,于是深锁心门,不为宫廷里的人事所动。我已经被他冷落,我不能由着我的尊严也被人侮辱,他的转变,让我失去了我所有的对爱情的信任和憧憬。
宫廷中的斗争仍然在继续,但是,心早已在失去爱情后,变得没有一丝波澜。
被贬入上阳东宫,被削宫女,被冷眼,我一笑而过。这些早已伤不到我了,因为我真正在意的东西早已碎了。哀莫大于心死。
在上阳宫中,我终于开始细读长门怨。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君王,不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愁?娥眉也曾有人妒,只是阿娇的深情只被别人说成了妒妇。
流芳千古的霓裳羽衣舞宴,嫔妃纷纷,我却没有去。不因嫉妒,只是不愿想起花萼楼前昔日的惊鸿。我的心给了那个薄幸的男子,却被他轻掷。妾已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他看到了我的缺席。或许是年迈的感伤,或许是一时的心起,又或许是曾经的怜爱还在心中留下了浮光掠影、惊鸿一瞥。
不知道他在花萼楼上霓裳羽衣之中,是否有些微的走神?是否想起若干年前的惊鸿。
宴罢回宫,当然还是与杨妃共度,但却密封了一斛珍珠,托了宫女,给我。
我的皇上啊,你曾经是我十年的知己。怎么会?怎么会如此不了解我?一斛珍珠又如何安慰我此时已经被你伤害得残破的心呢?杨家的兄弟姐妹皆列士,我不妒忌,也不求。虽然我年迈清高的父母还在家乡只是日夜期盼女儿可以幸福。华服美宴珠宝我也不求,虽然在上阳东宫中,已经多年没有裁制新的衣裳。十年的相处相知,难道你还不了解我?这珍珠如何安慰我的孤寂呢?我要的不是珍珠,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权势利益,我要的只是一个爱我如一的男人。
微笑地提笔,素红的小笺上写着簪花小楷,我自幼临卫夫人的自,这自也有了那么一种超然清高的孤傲。
柳叶双眉久不扫,残妆和泪污红绡。
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将这一纸素笺和珍珠还给了宫女,让她捎还给你。不是我藐视你帝王的权威,不是我抗旨。只是你连赐予臣妾的珍珠都要秘密送来,如何叫我接受,如何叫我不心痛。那个女人,你竟怕她到那种地步吗?还是,你在乎她的吃醋?
这一番拒绝就是别离。永久的,你夜夜笙歌,君王从此不早朝,国家大事抛诸脑后,又如何再度忆起与我一起的时光,我又如何面对我的誓言?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红颜未老,君恩早断,在那么多的忧伤日夜中我辗转反侧,那一斛珍珠怎么能够相比?
你拥着娇香暖玉,何曾想过上阳东宫中的冷寒?你面对着欢歌燕舞,我站在生白露的玉阶上,品尝着天阶夜色凉如水,空垂珠泪,盈盈。只期望,今宵,别梦寒。
五、一别音容两渺茫
我有什么可愿的呢?我认识那个男人二十年,他给了我十载专宠,十载冷落。
如今世人都只记得繁盛的霓裳羽衣舞,早已忘却花萼阁的惊鸿舞。
世人都以丰腴肥胖为美,早已忘却曾经凌空飞舞的江采苹。
世人皆爱牡丹的雍容华贵,早已别弃那高雅娴静的梅花。
我坐在上阳东宫中,苦笑。为什么,他如此伤我,我依旧如此心系?
他为了她荒废朝政,大难将至。他也没有醒悟。
安史之乱,他带着杨贵妃逃往西南。宫人四散。伺候我的侍女们赶来告诉我,并且让我逃走。
我拿出自己所有的金银首饰分与她们,让她们自己逃命去。兵临城下,他一个帝王居然逃走,他可以逃,我不可以。
宫中乱做一团,人们四处逃散,我一个人靠着老梅树坐着。
父亲,我没有兑现我的诺言。天下荒废在他的手中,我没能规劝;他为了另一个女人日日不朝,我无法规劝;他养虎为患,我没能规劝。好好的一个开元盛世毁在了他的手中,他的罪,太深。
如今长安陷落,城中一片兵荒马乱,他愧对大唐百姓。
如今我孤独无依,虽然怨,虽然恨,却依然爱。
可以赎罪的话,就先让我来赎罪吧。如此也可以免遭亡国之辱。
我抚摩着手中的三尺白绫,柔软、光滑,仿佛是我十七岁时的皮肤。
背靠着平生爱极的梅树,还没有到冬天,稀疏的枝叶,但还坚挺着它的枝干,不卑不亢。
宫中到处都是慌慌张张奔跑的太监宫女,大难终于还是来了。这一切,我仍旧是无能为力。
抛起白绫,似乎是我当日的水袖,凌空一飞,惊鸿舞惊艳于世。
老梅,日后,只有你与我相伴了。
在生命逐渐从身体中抽离时,两行泪滑下,隆基,别了。
纵被无情弃,今生,亦不悔。
十年欢笑,十年眼泪,与你二十载情分,今日,我全还清了。
凄凉此一生,羁泊生至死。
衰草仍风雨,琴笛自悲声。
本是好良缘,却为虎来滕。
托身于深湖,销愁唯水清!
尾 声
后来,杨贵妃被逼死在马嵬坡,军队重振,平息了战乱,收复了京城。这里,唐肃宗早已在灵武即位,玄宗被尊为太上皇,从蜀中返回长安后,闲居在兴庆宫中。英武一 世的唐玄宗,已真正进入了暮年,再也无需操心政事,基本上靠回忆打发时光,在往事的追忆中,他最多的就是思念杨贵妃和梅妃。 杨贵妃已无缘再见,而梅妃下落不明。高力士从一个擅长绘画的旧臣手中求得一幅梅妃画像,神情酷似,献给玄宗聊慰思念之情。玄宗见画后,沉默良久,一阵长叹后,提笔在画上题下一首七绝——
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懒御得天真;
霜绱虽似当年态,争奈秋波不顾人。
题完后掷笔泪下,回想当年那些繁华似锦的日子,爱妃相伴,情意绵绵;而今却形单影只地蜗居在兴庆宫中,受尽了孤独寂寞的煎熬。失去的太多,处处都使他触目伤情。饱含失意的他,这时才体会出梅妃冷落在上阳东宫的十余年,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啊!
吴宫南苑皆青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旧日的霓裳惊鸿耳边犹响,对残霞更添万种凄凉。可叹堂堂天子九州共仰,兵戈起蓦地里拆散鸳鸯。梅亭宴缠绵意令人怎忘,更思念采萍女性格温良。若早知宛转娥眉马嵬命丧,悔不该将梅妃抛弃一旁。到今朝遍京城踪迹难访,只落得观旧景遗恨茫茫。
一代明妃,一段爱情,最终被杨贵妃的七月七日长生殿比下。
每当梅花开遍的日子,还有谁曾记得有位梅妃跳着惊鸿舞婉转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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