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官刹!”一身冷汗的言曦从床上弹起。
她又梦到一身血湿的官刹了,手拂开了脸上的汗和泪,却拂不开心底的煎熬,你知道吗?我好想随你去……
她捂住脸,殷殷的啜泣,苍白的脸庞染着深浓的哀伤:“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她的心好像裂了个大洞,怎么也填不满。
“我每夜都等你来索命,你为什么不来?”对着最幽暗的角落,她不断心悸地哀求。
“叩叩!”深夜里,木门轻敲的声音响起。
“乖孙女,别哭坏了身体,爷爷会心疼的。”门外响起了老迈苍老的声音,每一句都透着无比的关怀。
言曦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深吸口气:“知道了,爷爷,您去睡吧!”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的手抚向自己的肚腹,仿佛可以感觉得到那细微震动的小生命,失血的脸蛋顿时染上一层柔意,这是官刹的骨肉啊!
他死后,她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镇日如行尸走肉,所有消失的记忆却在这时突然恢复了,但这只更增添她的心痛而已!
师父派人日夜盯着她,深怕她自尽。没错,她脑子里惟一的念头就是死,她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怎能不死呢?然而她千方百计寻死,却始终没有成功。也许是上天要惩罚她,所以不让她轻易的死去,要让她尝尽所有的苦痛,才愿意放过她吧!
直到大夫告诉她,她有了身孕,无魂的她才悠悠醒转。
有一瞬间,她几乎恨起这孩子,是这孩子牵绊住她,让她不能赴黄泉寻他。可是等到真正可以感受到腹内生命的跳动时,她却哭了。她失去了官刹,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
她告别了师父,又到官刹的墓前大哭了一场,才返回家乡,所幸家乡还有她惟一的亲人,她决定和自己的爷爷相依为命,远远地脱离以往的仇恨。
三个月了,她的肚腹已稍稍隆起,等到孩子生下后,她会带着这孩子到官刹的墓前,让他看看他俩的骨肉。
王府——
“我只是你的杀人工具,为什么救我?”
“欠你的,总得还清。”
男人勾起了唇,无语。
“连句感激的话都没有?我可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你从鬼门关拖回来。”他本也不抱任何的希望,官刹的伤太重了。他救回官刹时,他已无任何的心跳和气息,他可是亲自拜托江湖上的神医妙手,才让官刹起死回生。只不过,官刹躺在床上整整五个月无法动弹。
“多事。”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死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十四王爷两手环胸,笑看着床上的男人。
“离开。”
“这么绝情,不想待在我身边了?”
官刹不说话,只是下床,穿起靴子。
“想报仇,还是去找你爱的那个女人?我还记得她去你墓前大哭的那一幕,伤心欲绝得就只差没往你的墓碑上一撞,当场香消玉殒。”王爷啧啧有声,眼却仔仔细细地观察官刹的反应。
“别再说了。”他霍地站起身,额际的疼痛让他拧起了浓眉。
“你难道真要与她分隔两地,两人悔恨终身?”
官刹推开门,刺目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她与我无关。”他已经死了一遍,不想再让心死第二遍。
“官刹——”轻叹了口气,他望着官刹的背影,心里头没来由的一股惆怅。唉,这一别,要多久才能再见了?
官刹回到了最后与母亲居住的那个小村落。
在原地搭了间茅屋,日出而落,日落而息,规律得如同一般的农家人。
十多年前的那个老村长还没死,无意间瞧见了他在田里耕作,竟开始三天两头来嘘寒问暖,活像将他当成了家人般。
日正当中,他皱起了眉,瞪着老村长殷勤提来的梅茶:“我不是叫你别来了?”
“唉,我忘了,老人家记性差,总记不得事啊!”老村长笑呵呵地帮他倒了杯梅茶。
不知为什么,老村长谈笑的模样竟让他想起了另一张耍赖的笑脸,他脸色一凝。
“怎么了,梅茶不合口味吗?应该不会啊,这可是我的孙女儿做的,风味独具呢!,”老村长自卖自夸,骄傲得很。
“像昨儿个的枣糕,也是她做的,我孙女儿的手极巧,以后娶到她的人,可真是天地间最幸运的男人。”
“你说够了没有?”
“还没,你要不要瞧瞧我孙女儿,她长得挺标致的,改天,找个机会让——”
“砰!”一扇门当着老村长的面甩上,幸好他没跟进,否则一定打到他。
“言曦,你生完孩子后,想不想……嫁人?”
“不想。”言曦的头抬也不抬。
“可是你还年轻……”
“爷爷,即使是皇帝,我也不想嫁。”已怀胎近十月,大腹便便的言曦迟缓地站起。
“你这丫头还真挑!”爷爷咕哝了声,闷闷地扒饭。
她绽出了笑:“爷爷,我只要有你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够了。”她知道爷爷是为她好,但她的心已如死水了。
忽然,腹部传来的痛楚让她白了脸:“爷爷——”
“怎么了,脸怎么白成这样?难不成是要生了!”
爷爷赶紧撑着她走向床边:“我去找人帮忙,你忍着点。”
言曦点点头,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楚。
冲出去的老爷爷先跑到张家拍门:“张大婶在吗?”
“我娘和李大娘进城,还没回来。”
进城了?怎么偏偏挑这一天进城呢!老爷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这个小村子就这几户人家,女人都不在,他到底该找谁帮忙?
他的脑中忽然一闪,想到了红眼小子,当然不是请他接生,而是要他去帮忙找个产婆来。
“红眼小子,你快开门!”老爷爷一奔到官刹的住处,就拼命地敲门。
门霍地打开:“何事?”他的眉不善地挑高,显然不欢迎任何打扰。
“我孙女儿快生了!”老爷爷揪住他的衣襟,上气不接下气。
“关我何事!”扯回自己的衣衫,官刹准备关上门。
“等等!”老爷爷伸出脚卡在门槛上,让他无法顺利地关上门:“你年轻人,手脚比较快,能不能拜托你帮我进城找产婆来帮我孙女儿接生?”
“不能。”官刹的脚一勾,微一使力,就让老人退出门外,顺利地关上门。
“不行,你一定得帮,否则言曦——”
老村长话还没说完,门又霍地打了开来,让他惊讶得忘了合上嘴巴。
“你孙女儿叫什么名字?”官刹一个字一个字问道,觉得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言曦。”
回到了老村长家,官刹不可置信地望着床上的女人,真的是她!
“红眼小子,你是男人,不能帮言曦接生。”老村长急得拉住官刹,不让他靠近言曦。
“她肚子里的小孩是我的。”本来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封闭得很紧密,但他显然在欺骗自己,否则为什么他全身上下都在喜悦的呐喊?
“什么?!”老村长倒抽口气,连退三步。
官刹坐上她的床沿,大手拭去她脸上的汗水,没想到树林的那一次缠绵,竟让她孕育了一个孩子,属于她和他的孩子。
感觉到有人抚着自己,言曦虚弱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张她朝思暮想、望眼欲穿的容颜——
“官刹,是你……”她困难地举起手,抚向他刚硬的脸庞。是自己做梦吗?她真的见到了官刹?!
“是我。”他用力擒住她的手,轻吻。
“你是来接我的吗?我等你好久了。”她窝进他的怀里,满足得叫她就这么死去,她也愿意。
他没漏过她的笑,但他不明白,她极度恨他,甚至联合旁人杀他,为什么见着他竟是欣喜若狂?
“啊!”她痛呼一声,腹部的抽搐愈来愈痛。
“去准备热水和一把剪刀,她快生了!”官刹提醒着还惊愕不定的村长。
“好,我马上去!”
在一阵混乱中,官刹接生了自己的孩子。
是个男孩,皱巴巴的脸看不出像谁,但可把老爷爷给逗乐了。
“我的小曾孙好壮啊!”
官刹抹去了脸上的汗水,看着躺在床上还虚弱不堪的女人一眼后,便要离开。
“官刹……”
她的梦呓凝住了他的脚步,他闭上眼,甩了甩头,脚正要跨出之时——
“官刹,你别再丢下我了。”言曦张开了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一抹异常高大的身形,压迫着天地,撼动着她的心。
“你认错人了。”他身子一僵,迅速否认。
“你是官刹,所以才不敢回过头。”
“回过头,又如何?”官刹故意轻蔑的一笑,笑她的迂、笑她的天真。
“我知道,你一定还恨着我。”她闭上眼,他的恨让她感到一阵焚身的灼热。
有一股想回头拥抱她的冲动,但他不行,他已经没有了那份资格。
言曦不顾身上的伤口,挣扎着下床,官刹脸色一变,怕她伤了自己:“别下床。”他奔回床边,阻止她的举动。
她紧紧地抱住他:“你真的没死!我一直以为你的存在是我的幻觉!”她睁大眼睛仔细地端详他,从浓密的黑发到深邃的五官,像要烙进脑子般。
官刹虽还是冷着一张脸,但满腔的热血却不断地沸腾。
言曦伸出手想握住他的手,但却只抓到空荡荡的左袖,官刹的眼闪过一丝痛楚,不再犹豫地推开了她。
“瞧见了吗?这就是今日的官刹,一个断臂的弱者。”他讥诮地说道,脸上阴暗不定。
“强者或弱者不是由杀多少人来界定的。”一股酸涩袭上她的眉间,泪又流了出来。
“你要我不拒绝你,你呢?愿不愿意重新接纳我。”
“我的情少得可怜,连自己都不够用了,怎还能分给他人?”
“那我将自己的分给你,好不好?”
她的话像一只热烫的茶壶突然由空而下,泼向他早已冰冷的知觉, ——他仿佛听见了心里头冰和热相遇的声音,热气不断的冒出。
“你忘了吗?你曾说过,永远不放开我的。”她全部的情意都曝光在他红艳的眼眸内。
薄薄的月光游过无语的两人,飘来的一阵药香蔓延开,夜深了,露水在地上凝了一层薄霜,在月光下闪着光。
“你看着我。”
官刹抬起头,红色的眼珠依旧妖异,但却多了抹无言的深浓情意。
“你如果还是决定离开,我会带着孩子,一步一步地跟在你后头,直到你愿意接纳我们母子为止。”
屋外料峭的春风不断灌入,吹走了屋内沉开但温暖的空气,官刹凝着她的眼神却是炙热无比,他狂跳的心像要震破胸膛般。
“官刹——”她朝他伸出手,酸涩的嗓音闷闷地传进他的耳内。
他的心猛然一动,手轻贴上她的柔荑,才一触及,便被她反擒住,握在小小的手心内。
“我抓到你了,永远不会再放手!”
他们后来无意间寻到一处云气堆积的奇山,外头罩着虚无缥缈的云雾,谷内却百花盛开,结满异果奇物,早已不问世俗事。
山下的人,常常仰头看着峰顶上的云雾,却始终不曾踩上山,那座山太虚无缥缈,像是一幅画,仿佛只要一恍惚,就会迷失在一片迷蒙的烟雾里。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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