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沣给端方的电谕,首先让湖广总督瑞澂感到释然,因为他这下子可算是得到了劝端方立刻入川的法宝了。端方虽然对于这则电谕很是不满,可是,他也意意思思地觉得,只管这么赖在武昌空等肥缺到底也不管什么用,还不如趁着此时还有个川粤汉铁路督办大臣的职衔,来个气昂昂头戴翎顶、光灿灿胸挂朝珠地奉谕入川呢!哼,载沣不是命他"酌带军队"吗?那他就趁机替自己再多抓挠些兵权,大模大样地奏带驻扎在湖北的陆军第八镇步队第十六协统领邓承拔所部第三十一标与第三十二标第一营的右、后两队,手中多了这许多的兵,他入川之后,难道还怕不能更快地威赫赫爵禄高登不成!载沣准了端方之奏,瑞澂虽然心里大骂端方忒贪,却也宁愿将那些部队割舍给端方,只求端方能快点滚到四川去就行!
赵尔丰唯恐载沣会借口他镇压"川乱"不力,而让他丢了署理四川总督这个他费了巨额贿赂才跑来的肥缺,于是,他接到载沣那"切实弹压,迅速解散"的电谕之后,就决定给四川保路同志会、四川省咨议局、川汉铁路公司的负责人士一点真厉害看看。他向来是相信秀才见兵就低头的硬道理的,因此,他觉得只要驯服了为首的那些绅士,就能将"川乱"给迅速平息了!
辛亥年七月十五日(1911年9月7日),也就是俗称"鬼节"的中元节这一天,赵尔丰以"北京来电,有好消息立待磋商"为名,将四川保路同志会、四川省咨议局、川汉铁路公司的负责人士罗纶、蒲殿俊、颜楷、张澜、彭芬、邓孝可、江三乘、胡雪村、王铭新、叶秉诚这十人骗进了兵卫森列的四川总督衙门,拘捕起来。结果,当天中午,就有几千民众自发地涌到了四川总督衙门前,呼吁释放那十名绅士。民众先一群一群地冲进了辕门,然后,他们又更大胆地冲进了仪门,赵尔丰见状,慌忙派人去大声叫嚷道:"快举代表,不许冲进牌坊!"--所谓牌坊,就是位于大堂与仪门之间的圣谕牌坊。可是,这叫嚷根本不管用,民众仍然人人左手抱一个黄纸写的"德宗景皇帝"("窝囊废"光绪皇帝)的牌位,右手拿一根香,往前冲过了牌坊。赵尔丰有些害怕了,赶快又命人叫嚷道:"不许再冲一步,再冲一步,就要开枪了!"可是,民众如潮涌一般,又冲到了大堂檐下。赵尔丰冷笑一下之后,仍旧命人叫嚷道:"快退下去!再冲上来,就开枪了!"民众愈冲愈勇,接着就要向大堂上冲将上来。赵尔丰不耐烦地说道:"挡不住了,没法子了。开枪!"兵员们登时就奉令开了一排枪……民众人潮大乱,立刻回转过去,朝衙门外冲去……
就这么一排枪,酿成了震惊全中国的"七·一五成都血案"!当场被打死的民众,有三十余人,其中,后来被查明姓名的有二十六人,年龄最大者七十三岁、最小者仅十五岁。至于受伤的民众,则多得难以统计。
成都血案发生之后的第二天--辛亥年七月十六日(1911年9月8日),川粤汉铁路督办大臣端方自带鄂军三个营,从湖北省垣武昌启程,水陆并进,赶赴四川。与此同时,湖广总督瑞澂也派出陆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第四十一标第一营移防湖北的宜昌、沙市,第二营前往湖南的岳州(岳阳),马队第八标第三营开往湖北的襄阳,并统限各部于七月二十日(1911年9月12日)从原驻地湖北省垣武昌、还有汉口出发。表面上,瑞澂此举是为了加强弹压保路风潮的兵力、以分防异动。可是,由于上述各部都是"当今名将"、陆军第二十一混成协统领黎元洪的直接部下,而黎元洪本人又是湖北铁路协会的军界代表,所以,瑞澂害怕黎元洪真的领头闹起了兵变,故用此举将黎元洪在武昌、汉口的势力削弱。
辛亥年的初秋(1911年9月中、下旬),"八月十五杀鞑子"这句在五、六百年之前的元末农民战争中曾广泛流传于民众中的古老谶语又在武昌、汉口、汉阳这武汉三镇悠悠传遍,让民众的心中有了一点希望的光亮……
素以繁华发达而著称天下的武汉三镇此时是一幅多么悲惨的图景啊!自从这一年春夏之交又爆洪灾以来,前前后后,竟有二十余万灾民涌进了武汉三镇。这一年酷暑时节(1911年7月底),汉阳城内又闹了一场足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将八千余间民居、一千余条大船烧成了劫灰,让不计其数的市民与船民葬于火海、深水之中。而从这场火灾中侥幸逃生的许多民众却又立刻落入了生不如死的流民惨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