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生在中国(下卷):复生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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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辛亥年 (31)

黎元洪强自镇定,命令官兵们沿墙防守,如有人来进攻,可以相机还击……这道命令才传达下去不久,黎元洪就改了主意,重新命令说,如有人来攻,不要还枪,只管用好言好语将其劝走就是了……又过了一会儿,黎元洪又改了主意,他命令说,如遇进攻,就退守营房内……

且不说众官兵听到一向用兵有决断的黎元洪此刻发出的这些改来改去的命令之后,感想如何,就是黎元洪自己也怀疑自己此刻是不是已经吓傻了……

将近午夜时分,革命军设在楚望台与蛇山的大炮也开始向第四十一标的营地轰击了……至此,第四十一标的众官兵终于敢不顾黎元洪的拦阻、跃跃欲动了!黎元洪也知道自己已没什么办法了,于是,他将军官们召集到一起,苦着脸向他们说道:"事已如此,与其在营中坐以待毙,不如带兵出营,暂避炮火。切盼诸位不负朝廷,将队伍维持到底,将来必获重赏。如不能……也只有听其自便,各找生路了……我也无法为你等负责了。"

黎元洪才将这番话说完,众军官就如同遇到大赦的死囚、开了锁链的猴子一般,立刻四散而去!

第四十一标中本也有士兵参加了革命党,此时,他们更是趁机率众冲出营地,加入了还在茫茫夜色中苦苦战斗的起义队伍……

黎元洪站在原地,只管听着隆隆的炮声发呆……他的几个亲信军官,例如参谋刘文吉、管带谢国超、执事官王安澜都着急地向他劝道,此刻形势危急,不要死讲什么非得忠于职守、留镇营地了,还是赶快离开营地、避开风头为是!黎元洪听从了他们的劝说,于是,他与他们一起趁乱溜出了营地,来到了刘文吉那位于黄土坡一带的家中。

望着武昌城西南方向那被烈火映得黑红相间的天空,听着那接连不断的枪炮声,看着那些从四面八方向湖广总督衙门包围过去的起义军、还有那几只从旁边的枯树上惊飞起来、到处扑棱的乌鸦,黎元洪真是悲观到快要绝望的地步了!他用一种交代遗言的语气向刘文吉说道:"你是我的亲信参谋,人又诚实,现在形势危急如此,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了。我身为协统,部下兵变,就是革命党失败了,我恐怕也难逃大劫,只凭'疏于防范'这一条,朝廷就可将我革职拿问。如果革命党成功了,以我的地位,怕是也难活命!现在,我就将我的后事托付于你,你记住了,我的钱财不多,都存在交通银行,田地房产均有契据。我现在随身只有少许银钱和这只金表,都交给你,如果我一旦遇到不幸,请你多多看顾我的家小。"刘文吉被黎元洪这番话说得心更慌了,他连忙向黎元洪劝道:"大人,请不要这样说!以卑职看来,大局究竟如何,此时还无人能保证……说不定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呢!……万一有不幸,卑职也决不敢辜负大人的重托,请大人宽心……"

黎元洪哪里能宽下心来,他一想到他那尚还留在中和门附近住宅中的家小,就觉得揪心不止……

在这个景象奇特壮观、残酷血腥的起义之夜,黎元洪家中众人都惊恐万状、不知所措。他们人人都一直睁着眼睛、不敢稍微瞌睡一下。当他们听到有人急切地扣敲他们这所住宅的大门,高声呼喊"黎统领在家吗?"的时候,简直都觉得快吓死了!……

辛亥年八月二十日(1911年10月11日)凌晨时分,革命军的三路队伍相互配合,奋勇百倍,群起冲锋,一举冲进了湖广总督衙门。他们先杀进了东辕门,迫使敌人败退进西辕门。革命党人纪鸿钧勇敢地冲进了西辕门,燃起了大火,火势汹汹,很快就烧到了大堂。可是,烈火之中,纪鸿钧也牺牲了!

清军架设在大堂的机枪已无能为力了,最后一批抵抗的清军也群作鸟兽之状,惊惶散去……

湖广总督瑞澂与督办公所总办铁忠等官员已悄悄派人打破了湖广总督衙门的后墙,携带家小与搜刮来的大批金银细软,在辎重营管带萧安国的护送下,死命出逃,由吴家巷潜出武昌城文昌门,登上了停泊在长江水面上的楚豫号军舰。登舰之后,瑞澂立刻命人密电远在北京的内阁陆军部、军咨府,并请代奏此时还不到六岁的"小混蛋"宣统皇帝溥仪,说是"革匪余党勾结工程营、辎重营,实于十九夜八钟响应,工程营则猛扑楚望台军械局,辎重营则就营纵火,斩关而入。瑞澂督同张彪、铁忠、王履康,分派军警,随时布置,并亲率警察队抵御。无如匪分数路来攻,其党极众,其势极猛!瑞澂退登楚豫兵轮,移驻汉口。已电调湘豫巡防队来鄂会剿。并请派大员,多带劲旅赴鄂剿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