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生在中国(下卷):复生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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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邵蕙波悬崖撒手 (17)

经过"五四精神"的洗礼、"驱方运动"的胜利,女高师那苛刻的校规总算向学生要求自由的呼吁有了一些让步:校门正中那两扇大铁门平时已经敞得开开的,学生必须向学监交纳"通知簿"才能出入学校的制度也已经取消了。不过,虽然校长不再是方还老先生,而换成了毛邦伟,那毛邦伟的顽固保守程度却较方还老先生尤甚。那毛邦伟自己脑袋秃顶,却对于女高师校规中"禁止学生剪发"这项规定执行得非常严格,他反复在全校大会上声嘶力竭、尽凶尽厉地向学生们训斥说:"女子剪发,有伤风化,若有哪个学生胆敢违反校规、私自剪发,学校就立刻将她开除!"他对于剪发的中国女子的痛恨恐惧简直就跟亡清末年朝廷官府对于剪去辫子的中国男子的痛恨恐惧相同!学生中,有一部分人特别希望能剪去长发,改成时髦、漂亮、精神而且易梳易洗的短发发型;另一部分人则觉得留长发更适合自己,例如邵蕙波就曾这样向冯淑兰、苏梅等人说过:"想留长发或短发,是一个人的自由,凭什么要胡说'女子剪发,有伤风化'?!男女平等,若说'女子剪发,有伤风化',那么所有剪了辫子的男子岂不都'有伤风化'了?!"由于学生们都非常厌恶毛邦伟,大家平时提起他时总蔑称他为"M校长"或"老M"。

1919年9月13日,是一个晴朗、凉爽的星期六。这一天,中午放学、在学校吃过午饭之后,邵蕙波就回她的堂姑邵永纹家过周末了。

下午的时候,阳光温煦,微风轻掠,庭园中,那个很高的秋千架照样安静地竖立在那棵枝叶茂盛的古槐树边,架上悬着的那两个秋千椅却随风略有动意。邵蕙波拿着一本《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文艺会刊·第一期》、一本《漱玉词》走到秋千架旁,随意坐在了其中的一个秋千椅上,一边翻阅着手中的杂志和书,一边体会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文艺会刊》这本杂志出版于1919年6月,是由女高师文艺研究会负责编辑出版的。女高师文艺研究会是中国从古代发展到现代以来,第一个完全由女会员组成、建立在现代学缘关系基础上的文学社团,其成立于1919年3月,那时学校还处于正式升格为女高师之前的北京女子师范学校的最后阶段。女高师文艺研究会成立之初有三十三名会员,都是当时的国文专修科学生、例如冯淑兰(冯沅君)等人,其组织下设讲演部、编辑部、庶务部、游艺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文艺会刊·第一期》上刊登的所有文章都是文言文,其中"诗文"栏目内刊登的都是格律诗词与文言骈散文,至于论说文更是带有相当浓厚的八股文特征。这也难怪,因为刊发在这本杂志上的文章中有许多篇目是国文部教师穆祯豫等人从学生课堂作业中选出来的优秀作业,穆祯豫等人都是热心卫道"国学"的老冬烘,他们的课堂教学完全以"之乎者也"的旧文、古书为教材,要求学生也完全用"之乎者也"的旧文、古书写作业、答考试题。邵蕙波看看这本杂志中刊登的那篇由冯淑兰撰写的课堂作业《论文章贵本于经术》,再想想1919年6月4日那一天中午冯淑兰第一个搬起大石头砸向校门上的那把大铁锁的勇敢无畏之壮举,真觉得非常幽默!

邵蕙波不由得凝眄而望,看秋空之天澹云闲……有关1919年6月4日那一天游行走向天安门广场时的每一个画面都那样鲜明似昨日今朝、眼下心前:……高大雄伟的中华门;平滑的,用两块、两块的大青石并排铺成的甬道;许许多多的参天古树,各种美丽的花花草草,仍开放着紫色与白色的花的紫丁香树与白丁香树,大丛大丛铺展开的、映着明朗阳光烁烁闪亮的黄刺玫;位于"千步廊"正北端,矗立在一座高达三丈的棕红色台基上、九楹重檐、金碧辉煌、华美壮观的天安门;广阔无限的蓝天;无数迎风飒飒的斗争旗帜,由来自各个学校的团结勇敢的青年学生组成的各校学生队伍……

忽然,只听那棵古槐树上,有秋蝉曳着残声过到别枝去了……邵蕙波犹自想着心事,闻此倒也一惊,待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她随手翻开了那本缀辑了宋朝女文学家李清照之数十篇词作的《漱玉词》,哪知才一翻开,映目就是那篇《满庭霜》,于是就仔细默读下去,待读到"更谁家横笛,吹动浓愁。莫恨香消雪减……"的时候,就听从大门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原来是叶澄川从清华学校回来了。此时,十四岁的叶澄川已在清华学校读中学三年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