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生在中国(下卷):复生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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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戊戌年 (73)

这一天傍晚时分,荣禄得到慈禧太后的电令之后,立刻派人前往紫竹林、塘沽一带大肆搜查、盘问了一番,终于得知康有为已乘重庆轮南下的消息。于是,他急忙将这个消息电告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在得知此消息之后,吩咐立刻颁布一道上谕:"康有为进红丸弑上,图谋不轨,着各地官府立即密拿,就地正法!",并用电报将此上谕传达下去……

这一天的夜色,是一个凄凉、恐怖的秋夜所特有的夜色……

北京宣武城南,浏阳会馆之内,耿耿秋灯之前,黯黯秋窗之旁,谭嗣同正在独自沉思……

--这一天早晨,梁启超来到这里,与谭嗣同商量事情。不久之后,他们就听到了康有为寓所被抄、康广仁被抓捕的消息,接着,他们就得知了慈禧太后垂帘之谕……他们两人紧急讨论了一下此时是否还有可以将眼前之危势暂救一下的办法,最后,决定由梁启超先去找此时正寓居在北京米市施医院的新教传教士、五十三岁的英国人李提摩太(Timothy Richard),请他去见英国公使窦纳乐,然后,再由梁启超自己亲自去日本使馆见日本代理公使林权助、还有伊藤博文,总之,他们希望窦纳乐、林权助能出面向慈禧太后提出交涉,以解除光绪皇帝的囚禁状态,取消对于康有为的抓捕,将康广仁释放,而且希望林权助与伊藤博文能致电给日本驻上海领事,若康有为能安全南逃到上海,请其救助。这些办法是否能够奏效,他们两人实在难以预料,不过,事态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也只能这样试一试了。梁启超劝谭嗣同跟他一起先去找李提摩太、再一起去日本使馆见林权助、伊藤博文,因为,此时他们所处的环境已经非常危险,时刻都有可能被慈禧太后派出的官兵抓捕下狱,若是他们在日本使馆暂避一下,至少可以先躲过眼前之劫……谭嗣同没有同意梁启超的建议,他用一双快要痛裂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梁启超那双悲哀的、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说道:"我自从受命进入军机、参与新政以来,至今不过才十七天,可是,国家重任已在肩头,自应负责到底,不能就这么走了!否则,徒惹外国人嘲笑轻视,说中国人顶多只能空喊维新变法,连进入军机、参与新政的官员一遇到挫折,都只会一走了之,这证明中国人没有维新变法所需的流血牺牲精神,不配有新政、不配有民权、不配有民主、不配有自由!你到底还没进入军机,你暂避一时,不会弄成那样的后果,所以,你不必顾念我,自己快走吧!"梁启超大哭着,反复劝谭嗣同还是别那么固执、别想那么多,还是跟他一起走,可是,谭嗣同绝对不为所动,并且亲手将梁启超推出门去!梁启超走后,谭嗣同一刻也没离开浏阳会馆,只是等候抓捕他的官兵的到来,可是,他一直等到深夜,却不见任何动静……于是,他决定明天还是先暂时离开一下,去找他的朋友大刀王五(王子斌)商量靠江湖力量偷袭瀛台以救出光绪皇帝、暗劫牢狱以救出康广仁的办法!--

秋宵无眠,谭嗣同只是独自沉思……

谭嗣同经过反复考虑之后,决定明天去见大刀王五之前,还是先去东交民巷使馆区内的日本使馆一趟,看看梁启超是否还安全,问问他与日本代理公使林权助、还有伊藤博文交涉的情况,并且将自己的著作稿本数册、还有书信一箧都托付给他保存。

谭嗣同开始收拾那些著作稿本和家书……《仁学》,《思纬吉凶台短书》一卷,《壮飞楼治事》十篇、《剑经衍葛》一卷,《印录》一卷……他都一一收拾完毕……然后,他拿起那部已抄成的《秋雨年华之馆丛脞书》的四卷本稿本,翻看起来,当他翻到那四首《似曾诗》的时候,禁不住多年往事猛冲心怀,不觉流下泪来……

"同住莲华证四禅,空然一笑是横阗。

惟红法雨偶生色,被黑罡风吹堕天。

大患有身无想定,小言破道遣愁篇。

年来嚼蜡成滋味,阑入楞严十种仙。"

"无端过去生中事,兜上朦胧业眼来。

灯下髑髅谁一剑,尊前尸冢梦三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