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蓄能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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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蓝星的谎言

是时候说说我与蓝星的恩怨了。

蓝星控股是家超级财团,业务无所不容。我知道它大,却说不清它究竟多大。最初我参与试药的药厂,只是它旗下一间不起眼的资产。当我签下了第二份协议,我就被转移到另一所生物科技研究中心。后来,我又被转移了两次,但他们已不肯告诉我任何事情。我猜,他们那时早已不再把我当具有独立人格的人类了。

那是没有尊严、没有自由、受尽折磨的8年。

我恨蓝星吗?当然!它违背协议,偷走了我的青春。但它支付的巨款却治好过我弟弟的病。它折磨了我整整8年,却也给了我难以想象的力量。因此我认为这是一场大体公平的交易,只是蓝星却不这么认为。

再次与蓝星打交道,是我在塔城的第4天下午。

前一天,我得知了家人噩耗,所以心情糟糕。但我依然在火车站打着小工,计划赚够路费就回老家看看。至少,我可以去老爹坟前陪他说上几句心里话。

在我默默搬运货物时,突然见到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站在不远处,手上拎着个黑色手提箱,面带笑容注视着我。我与他四目对望,僵持数秒。然后,他示意我去一旁无人处谈谈。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想要痛扁他一顿。

他注视着我,带着自以为是的微笑,不痛不痒的道:“很麻烦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其实我们对你的未来有了完美安排。再忍段时间,一切就会不同了。”

他指着堆积在仓库旁的货物,轻蔑的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不要吓我。你有更重要的使命。我有个提议,你跟我回去。我们不会像以前那样对你。你想要什么尽管提要求,没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真不知道他是不是脑袋坏了,居然说这种蠢话。

我戳着他的胸口,明确的道:“不管你是谁,都给我听好了。我对你们的屎坑没有半点兴趣。我不欠你们什么,也不想找你们麻烦,请你们不要再来烦我。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别人妨碍我工作。所以下次再见到你,我会把你扔进屎坑。懂了吗?”

我盯着他眼睛,让他明白我没开玩笑。他也盯着我眼睛,从头到尾,一副欠揍的僵尸脸就没变过。好一会儿,他递来张名片,微笑着道:“好吧。这里有我电话,你随时都可以打给我。我可以帮你搞定所有事。对了,你可以叫我刘先生。”

我接过卡片。这是张空白卡片,上面只印了个电话号码而已。当时我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实际上我早就想踢他屁股了。

他识趣的冲我挥了挥手,滚蛋前,却又说道:“我承认你很特别。但我们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我们可以毁了你。如果有必要,我们甚至会毁掉每一个跟你有联系的人。我猜你不会喜欢这样。所以,我会等你电话。”

我把这当成是可笑的威胁,于是冲他咧嘴笑了笑,然后比了个中指。他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直到第二天,我才明白这笑容背后的含义。

我才认识三天的工友张成死了。

他被人用几根钢管,穿透躯干,牢牢钉在了火车站仓库旁边的一面墙上。那正是我们每日开工前必经之地。墙上留了五个血淋淋的大字:‘小小的警告’。

这残忍一幕,让陆续到来的工友们惶恐不安。没人知道其中的含义。除了我。

张成比我长一岁,是个热心肠的家伙。在少数民族居多的塔城,他是少数几个与我能聊上几句的人。我这身比较正常衣服就是他送的。可因为我的缘故,他不明不白就送了命。

我永远都忘不了张成那张面孔。

他神情痛苦而绝望,一对死灰色的眼珠茫然望着前方,也不知在生命最后时刻,在想些什么。我不禁想,他是不是惦记着才出世不久的孩子,所以怎么都不肯闭上双眼?又或者,是由于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得这悲惨下场?

我呆呆望着张成遗体,心中怒火焚烧。FUCK!我想杀了那个家伙!

警察很快就来到了现场。他们惊诧张成的死法,所以在现场勘察了许久。

张成1米8的个头,十分强壮。想将他钉在墙上,绝不容易。然而从他遗体的肢体动作看,他被钉在墙上时很可能还活着,甚至想尝试着将插入左肩的钢管拔下来。只是随后一根钢管又从他右前臂处插入,贯穿了心脏,这才终结了他的生命。现场看上去干脆利落,让人想不明白凶手究竟是怎样办到的。

警察勘察过现场后,就将我们逐个分开,仔细询问相应情况。轮到我时,我直白告诉他们,应该查查昨天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也就是所谓的刘先生。还把记录了他电话的名片从垃圾堆里翻了出来,交给了警察。

根据我的描述,两位警察迅速调出了监控。可昨天我与他交谈的区域正处监控死角,所以他们一无所获。而我的工友们,竟无人曾注意到这个人的出现。

这让我有了些不怎么好的预感。

接下来,警察当着我的面拨打了卡片上的号码。结果这只是一家快递公司的电话。警察前后问了几个问题,又从几个不同渠道,最终确认了这号码没有毛病。

他们前后忙碌了两个钟头,却毫无所获。于是,看我的眼色就有了变化。

一位年长的警官表现得一切如常,他看着我,面色和善的问:“李先生,看得出来你对案情十分关心。但你也看到了,你描述的那位形迹可疑的刘先生似乎并不存在。所以现在能不能请你说清楚,为什么你会认为是刘先生杀害了死者?”

实际上,警察一直在问这个问题,我支支吾吾,不知该不该把我和蓝星的事告诉他们。也不知道就算我如实道来,他们会相信几成。我更担心警察知道了我的能力,会怀疑是我杀了张成:如果凶手仅仅是以人力犯案,我想象不出,除我以外,还有谁具有这样的能力?

警察们的耐心快用尽了,可我能说些什么?

见我始终回避,一位年轻警察神色不善的盯着我,问:“能不能告诉我昨晚你呆在哪里?如果你没带身份证,我们可以跟你回去找找。你几天前才到塔城的吧?你是哪里人?来塔城要干什么?”

这审问犯人的语气让我一头火起,偏偏还没办法发作。我忍气吞声,避无可避,只好将我与蓝星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从签试药协议,到后来被囚禁8年,然后从实验逃出,再到昨天刘生先找到并威胁我。我一五一十,如实道来。

老实说,我受不了年轻警察看着我的目光,这不是件好笑的事,可他一直在笑。当我把故事说完,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冲着他吼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尽管去查!要是我哪句话骗了你,我就是你孙子。你他妈能不能别再笑了?”

年轻警察忍着笑,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才能从重重高墙的实验室逃出来。哦,差点忘了,你还是超人呢。”

他指着房间的一堵墙,奚落道:“能不能请你演示下怎么空手破墙?等等!还是算了,你要是真把它敲个大洞出来,那就是破坏公物。我可不能唆使人犯罪。”

我差点就想揍他。

年长警察见势不对,把他拉到一旁说了几句。他回来时,神色总算严肃了些。接着,年长警察开始向我询问诸多细节。我情绪也平复下来。

但我所知信息相当有限。实际上,我只记得签试药协议的药厂名、地址。其它记忆大都凌乱不堪。有时我也不知道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因为过去8年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又说不出试验室具体位置,只知它藏在沙漠之中,离塔城不超过100公里。但我再三告诉他们,我叫李志,老家在哪,曾有过哪些家人,就读哪所学校。我还给了他们死党电话。凭借这些线索,他们能核实我身份,查明真伪。

年长警察在笔记本上记下各种线索,直到我无话可说,他才取出一副手铐,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这件事疑点重重。如果你所说属实,那么你就是本案的关键人物。案情明朗前,你最好跟我们回去住几天。你也想早些将凶手捉拿归案,对吧?”

对此我没有意见。我相信了他。

他们给了我一个房间。房间很小,只有一扇被钢筋封死的小窗,还有一扇铁门。我不会说这是牢房。因为我并未做错什么。所以我只是在房间里呆着,等待进一步消息罢了。我天真的以为警察就是正义。我只是一个小市民罢了,除了警察,我还能相信谁呢?

所以我很天真。

呆在狭小阴暗的房间,我经常做噩梦。我梦见钉在墙上的张成并没有死,他哭喊着、央求我将他放下来。他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想把他放下来,可钢管那么牢固,我费尽力气,它们就是纹丝不动。我梦见他骂我是王八蛋,说他不该借衣服给我,更不该跟我说一句话。他希望我在几年前就死掉,这样他就不会惹祸上身了。

在梦里,他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可他也有没那么讨厌的时候。他会笑着跟我说起他老婆、还有刚满月的儿子。他说他想寻寻门路,做点收入稳定的小生意。还问我认不认识什么有能耐的朋友。我说没有。他没有再说话,接下来,他七窍中就不断有暗红的鲜血涌出来。

然后我就醒了。

由于不想再看到那张脸,我陷入了失眠。可除了苦苦等候着进一步的消息,我什么都做不了。焦虑之下,有那么几次我想破墙而出。可我没这么做。我总觉得那位年长警察一定会查明真相。别人叫他罗警官,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一共被关了6天。这6天当中我没吃过一粒饭。我希望以此来证明自己的特殊。我不是骗子。他们很容易就能证实这个。

6天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了罗警官。

铁门打开的时候,我一个健步冲到了门口,不自觉的朝他伸出了手,紧张的询问:“怎么样?查清楚了吧?我没有骗你们。只要能破案,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罗警官却退了一步,他看着我,眼里带着戒备之色,右手却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见我没有更进一步动作,他才松了口气。旁边的年轻警官更甚,脸上明显有了惊慌之色。

罗警官干咳了几声,有些勉强的笑道:“都查清楚了。跟我来吧。周律师要见见你。”

周律师?这是什么人?我愣了会,再问时他们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于是,我跟着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通过几道铁门,最终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天花的角落安装了摄像头,中央摆了两张桌子,一道带孔的玻璃墙将两张桌子、以及整个空间完全隔绝。玻璃墙对面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四十来岁模样,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见到我,脸上立即呈现出文质彬彬的微笑。

他指着桌子对面的椅子,微笑着道:“请坐!”

不用他说,罗警官已将桌下的椅子拉了出来,并对着我僵硬的笑了笑。不知为什么,这笑容让我很不舒服。他们似乎有些怕我。可他们为什么要怕我?

我迟疑一阵,还是坐了下来。两位警官退到墙边。尽管他们努力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可他们的右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这时,对面的周律师已拿着一叠资料在我眼前晃了晃,笑道:“案情资料我研究过了。放心。我很快就会带你出去。你不会有事的。”

我清清白白,能有什么事?我疑惑的望着这位周律师,不知该说什么。正当我想进一步问问情况,他已将一份文件从玻璃墙的缝隙塞了进来,示意我先看看。

在我将信将疑,打开文件袋的工夫,他又说道:“根据权威的诊断报告,简单点说,你有双重人格,还有幻想症。当另一重人格觉醒,你就是另一个人。所以你不必为自己干的事情愧疚。而这也是我们将你与外界隔绝的根本原因。其实你出逃那天,我们就该报警的,这样就不会有惨剧发生。可相关责任人不想让商业竞争对手知道你的存在。真是愚蠢的决定,因此他已经下台了。”

这时我打开了文件。里面有几张清晰的照片。当我拿起照片,就没心思再去理会他在瞎扯什么。

照片上,张成与一个非常像我、甚至一模一样的家伙,站在一盏街灯下说些什么。下一张照片,则是他被袭击的瞬间。照片清晰捕捉了袭击者的面孔。那就是我。我与他的区别,只是着装不同。

我惊呆了。

这不可能。那晚我在塔城发展大厦的顶楼上一夜未眠,怎么可能分身去另一个地方,与张成发生点什么纠葛?

只看了几张照片我就怒不可遏。我将它们撕成碎片往头上一撒,满天纸片顿时四处飞扬。想到苦苦等来的竟是这般可笑的结果,我越想越憋屈,于是一拳砸在身前那隔开房间的玻璃墙上。厚厚的玻璃瞬间被拳头洞穿。随后,更是龟裂成为了碎片。

我愤怒的挥着拳头,冲着对面的家伙吼道:“这不可能!你这个骗子!照片是假的!杀害张成的凶手是你们的人,别以为随便编些故事就能以假乱真。”

身后两位警官拨出了枪,指着我大声呵斥。我压抑着怒火,转过头焦急的看着他们。两位警官额上不断渗出的汗珠沾湿了头发,年轻警官持枪的手都在隐隐颤抖。外面更多警察闻声涌了进来,十几支枪齐刷刷的指着我。可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那些玩具伤害不了我。

我盯着罗警官,带着不切实际的期望,问:“罗警官,难道你也相信他们?”

罗警官擦了擦额头汗珠,直视我眼睛,平静的道:“我只相信事实。事实是,那日凌晨三点,你给张成打电话说有急事,他老婆清楚听见他提起过你的名字。街边摄像头也捕捉到了你们会面的铁证。实际上从现场状况看,也只有你具备作案能力。不是吗?”

“我们找到了你口中的研究中心,也调看了你出逃时的视频监控。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上有你这等怪物。所以铁证如山!不久后,就会有第三方的权威专家来评估你的精神状况。我猜周律师说的没错,你会没事的。因为这就是我们法律中最糟糕的那部分。”

我愣在原地。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没有说谎。我朝他走了几步,想抓着他肩膀,央求他相信我的清白。

可我该说什么呢?

我才跨出一步,枪声便响了起来。子弹射中了我的胸膛,我仅凭本能就吸收了它大部分力量。对我来说,这与蚊虫叮咬了一口没什么两样。然而,沉闷的轰鸣声却让我清醒了些。

周律师在身后焦急的大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不要激怒他!他可以轻易就把我们全都杀光!”

我转过头,正好遇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我从中窥探到一丝深不可察的狡诈。这却让我生出种苍白的无力感。

迷茫中,我目光从将我团团围住的警察脸上扫过。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看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头凶猛的怪物。这让人浑身都不舒服。可比这感觉更重要的是,他们当中没人会相信我。而我也不能再相信他们。

就在这一刻,我有了决断。

于是在一位警察咬牙扑来之前,我纵身一跃,如弹簧般轻易跳出了包围圈。我朝被击碎的玻璃墙对面飞奔而去。我速度极快,瞬间便狠狠撞破了前方的墙。穿过几堵墙,我就来到建筑外的公路上。身后有惊叫声、警报声、还有零零碎碎的枪声。

我知道,今后我将会是个在逃的杀人犯。可我没时间多想,只是继续狂奔,然后高高跃起,跳上了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

我站在货车顶上,望着远处几个仍未放弃追赶的警察,突然觉得无比悲凉。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

我恨蓝星。既然警察不再相信我,那就让我自己来查明真相,解决一切问题。张成不会白死。而我也不会放过他们当中有罪的每一个人。

这便是我在那一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