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乌戈尔朵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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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敬爱的朵拉同学:

近况可好!

自从那张让我们相识又让我们彻底分离的课桌,被搬出我们永别的教室至今,已有八年之久,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还请你原谅我的无能为力,我虽收到你寄来的许多封书信,却从不曾回复过一封,因为无论怎么拼命找,我也找不到给你去信的地址。

原来事实是如此难料,我们竟然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睡在同一张床上,拿着同一把牙刷刷牙,用同一张稿纸写信,后来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了,两个临近又极远的平行世界。

信里你常提到的那位竹内奈里老师,你说她像你的妈妈一样关心你的生活,这显然有失公允,你的妈妈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非常难过的,我和你的父母经常见面,他们就住在山的另一头。

虽然这是一片无比巨大的群山,可我只消骑上马沿着林间的小道一路飞驰,当眼前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吊桥时,就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来,然后再需花上几天功夫,便能够从桥的这边走到桥对面,走的时候千万别往下面看,否则你会永远的走不完。

当我到达对面时,你的父母早早的就在桥边等着我,接我一同坐上驴车,赶过一层又一层不断攀高的丘田,直至一棵半山腰上的古树,我们把车赶进树荫之后,全都从车上下来,徒步走向树底,也要花上几天功夫,便能够走到树底下,记住千万别回头看,否则树荫会把你的影子拖住,这样你就不能往前走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父母居住的草屋和庭院就在树底出现,他们并没有丝毫变老,而我却长大了,在我们的世界里,时间是个非常奇怪的、难以捉摸的东西,几天的时间其实就那么一会儿就过去了,可是有些瞬间却极为的漫长。

我和你的父母每次相聚,我们在一起聊起你的时候,总是不知不觉的过了好几年,他们有那么多关于你的记忆,而我才那么可怜的一小点儿,我因此对你多少有点埋怨,你是我们开心快乐的全部,谈到你就没有忧伤,所以你也不必忧伤,我也很想通过你感谢我的爷爷,我每天都在思念着他,我知道他收留了你,就像当初他收养我一样。

希望你们生活得更好,我会继续给你写信,因为现在我知道,我不用寄去任何地址,你也一样的能收到,最后,我想说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我一生最好的朋友,愿你健康。

祝福此致

你心中永远的朋友

乌戈尔

朵拉将指间的水手写乐钢笔转动个不停,笔尖久久的驻留在乌戈尔三个字的落款上,她还不能完全习惯在小田原的生活,包括寝卧与桌椅的高度,还有难以适应的极端礼仪,感受到诸多复杂而又细微的差异所带来的离愁,但那离愁对朵拉又同样充满着迷蒙的诱惑,那种崭新不必做旧的生活,使她携带不了太多的过去。

她和淳一刚开始来到这里,是暂时寄住在乡下的一家小寓所内,离浅仓家故居大约隔着十几亩地远,那所故居已经破败得不能住人,连翻修的余地都没有了,可是也并未作为强制拆除的建筑看待,依然完整的呈现当年的原态。

淳一找来工匠仿造原来的房屋样式盖了新房,连用料都遵循古法,颇费了些周折,他们是在那乡间生活了一年半之后才搬进新家,而朵拉本打算在小田原市完成高中学业,淳一坚持送她去东京的寄宿学校就读,于是她只有周末才从东京返回小田原。

信是在周日的清晨用中文写好,等清爽的海风把香醇的墨汁吹干,朵拉才把信小心翼翼的折好,装进浅蓝色的信封里面,抹匀胶水后收起封口,提笔在信封上用日文写上“东京某某中学高中部某班?朵拉(收)”,装入书包后便出门去搭乘到小田原市区的过路车,此时淳一已出门到海边钓鱼去了。

她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也就是周一的上午,信就会毫无悬念的躺在她的班级信箱里了,而那一整晚满溢出来的期待会让朵拉陶醉许久,心潮澎湃不已,即使兴奋得不能安睡,也是在一脸潮红之中醒过来,雀跃的接过来信,神采奕奕的拆开,读着自己的口吻,朵拉便捂着嘴傻乎乎的偷笑。

周围的同学误以为是一封十分俏皮的情书,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让他们觉得有些奇异的是,他们发现朵拉读完信之后,又重新照原印折好信纸塞入事先准备好的国际邮寄信封里,在右上角的粘贴区域,紧密的贴上两排票面图案各异的邮票。

“真吾,你太够意思了,回头我请你吃大餐”

“哪里哪里,不客气,我刚来,辛苦一点算不了什么”

“那就有劳你了多费心嘞,回头见”

浅野真吾背上同事渡边禄郎的帆布邮包袋,跨上停靠在路边的专门用作收发邮件的羚羊摩托车,清晰的催动着引擎,缓缓的驶入东京繁华而迷离的大街小巷,我们试着去大幅度虚化掉这样的背景,那些遍布城市里大大小小的邮箱,每一个都藏有无数隐秘未知的世界,它们就像整个城市的掌纹与触角,交织、汇聚又四散开去,难以分辨终点与起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