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菲利讲完他的烦恼之后,我有时也会向他倾诉我的烦心事。他会迅速投入进来,细心聆听,为我排忧解难,我为此非常感动。他听我诉说爸爸最近一次的辱骂是如何的刻薄,然后他会根据我所表现出来的在意程度,做出相应的点头动作:对于我所表现出来的一般恐惧,他会微微地点头;而对于巨大的恐惧,他会以特有的方式蹙着眉,并用力地点头。即使当他倒立的时候,对于我来说,菲利的一个点头示意就足以抵得上大多数人一份五页纸的书信内容。
一天晚上,菲利让我答应他一件事。
“当然,菲利,别说是一件事情,任何事情都行。”
“千万不要吃爸爸给你的任何药丸。”
“药丸?”
“安德烈,你一定得按照我说的去做,这非常重要。”
“好吧,菲利,我听你的。我正听着呢。”
“下一次你参加全国网球赛时,如果爸爸给你一些药片,千万别吃。”
“他已经给过我Excerdrin(一种止痛药)了,菲利。他在比赛前让我吃Excerdrin,因为这种药里含有大量咖啡因。”
“嗯,我知道,但是我现在说的是另一种药。这种药是白色的、圆圆的、很小。无论如何,都别吃。”
“但是如果爸爸一定要让我吃呢?我是拒绝不了爸爸的。”
“嗯,是啊。好吧,让我想想。”
菲利闭目沉思。我注视着他—他的血涌向前额,前额因而变成了紫色。
“这样吧,”他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如果你不得不吃那些药丸,如果爸爸一定要你吃的话,那就在比赛中表现得糟一点儿,故意输掉。然后,当比赛结束时,告诉他你抖得非常厉害,以至于都不能集中精力比赛了。”
“好的,菲利。不过,那些药丸到底是什么啊?”
“安非他命的一种。”
“那又是什么?”
“一种毒品,可以使你精力大增。我就知道他肯定会设法提高你的速度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菲利?”
“他让我吃了。”
事情的确如菲利预料的那样,在芝加哥全国网球赛上,父亲给我了一粒药。他说:“把手伸出来。这会对你有帮助的,吃了它。”
他把一粒药放在我手心里,白色的、圆圆的、很小的一粒药。
我吞下了它,没感到什么不适,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动作稍微灵敏些而已。
但是我装作有很大反应的样子。我的对手虽比我大一些,但是对我来说不具有什么挑战性,但是我故意对他作出了让步,失掉了很多分数,让他赢了几局。我使这场比赛看起来比实际上要艰难。比赛结束离开球场后,我对父亲说,我感觉不太对劲,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似的。他看起来则有些内疚。
“好吧,”他一边用手来回摸着脸,一边说:“那东西不行啊,我们再也不试了。”
在比赛结束后,我打电话告诉了菲利关于药丸的事。
他说:“我就知道!”
“我全都按照你说的去做了,菲利,确实管用。”
在电话里,哥哥就像我心中理想的父亲那样,难掩骄傲之情—为我自豪,而同时对我的担忧之情也流露无遗。
从芝加哥回到家里后,我一把抓住他,紧紧地抱住他。那天晚上,我们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隔着白线窃窃私语,尽情回味着对父亲的这一难得的胜利。
不久后,我与一个老对手打了一场比赛,并且打败了他。那只是一场练习赛,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的水平要高出他很多,但是我就像在芝加哥时那样又一次故意让步、失分,使这场比赛看起来比实际上要艰难。走出剑桥俱乐部的7号球场—我打败布朗先生的那个球场—我感觉到心力交瘁,因为我的对手看起来心力交瘁。我本应该故意输掉整场比赛。我讨厌失败,但是这一次我也讨厌胜利,因为我战胜的对手是菲利。那么,这种心力交瘁的感觉是否证明了我也不具有“嗜杀”的本性?此时此刻,我困惑不已,异常难过,我真希望能找到那个老家伙—鲁迪,或者他之前的那个鲁迪,然后问问他们,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