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深秋,不似川中来得萧索。谷里的花竟不理会那日渐逼来的寒气,依旧恣意纷发着。
我坐在院子前,看着百花从中翻飞的蜂蝶,有些心不在焉。
远处两个黄莺似的声音渐渐传到耳畔,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芳尘和踏云两个小丫头回来了。离得近了些,才听得她们说些“王子”、“越女”什么的。不知这次又是为什么拌起了嘴。
芳尘踏进院子,见我朝她微笑着,急道:“二娘,怎么出来了?”
“嫌屋里闷得慌。”我淡淡说道:“东西送过去,他怎么说?”
她还未来得及答话,踏云上前一步抢着说道:“谷主很喜欢呢!川中的糕点最合他胃口了!”
我一笑,未置可否。扶了座椅想要站起,芳尘赶紧放下手中的空篮子来扶。
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我摸了摸六个月大的肚皮,微笑起来。这个小家伙,让我受罪不轻啊!抬头向踏云问道:“方才你们二人争什么呢?”
踏云道:“二娘不知道,谷里前几日来了个被朝廷缉拿的怜官,因为没有犯什么大错,便被谷主留了下来。他爱唱一首歌,说是一个王子看上了一个姑娘,哦,不对,是那个王子以为那个姑娘心里爱慕他……”她唇舌像打了个结,绕不清楚,只好求救似的望着一边微笑的芳尘。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没等芳尘开口,我轻轻念到。
踏云一拍手,说道:“是了!就是这个!下面是……嗯,是……”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一个声音传进院中,我们三人一齐抬头,见他一身白衣胜雪,踏着小径而来。
“谷主!”芳尘赶紧拉过一张木椅,他却摆了摆手,柔声对我说道:“怎么不进屋里休息?现在天气渐凉,受了风吹可不好!”
我点点头,由他扶着回到屋中坐下。
他转头问踏云道:“那《越人歌》是王怜人教你们的罢?”
芳尘此刻沏了茶递与他,道:“踏云可是求了半日,可那人说,传男不传女!”
踏云也是一跺脚,气着说道:“他摆什么架子嘛!我可是谷主夫人的贴身丫鬟呐!在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啊!”
屋里空气一滞。我轻咳一声,芳尘向踏云使了个眼色。踏云不明所以,闷闷的望着她。
他笑道:“明日我便让他多唱几回给你们听罢。只是这传与不传,却是勉强不来。”
踏云喜道:“多听几遍,不用他教,我自然也就会啦。谷主,你说那个王子怎么会看出那个女子的心思呢?如果猜错了,可不是够难为情的?”
他呵呵一笑,道:“那自是有他的道理罢!”
他回头对我说道:“我是特地来谢你的。如今你身子不便,就不要做你们家乡的糕点拿来给我了。那些甜食,我也是不喜多吃。”
我轻声“嗯”了一声。他对芳尘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去。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头有些发闷。便走进卧室和衣躺下。
有人蹑着脚步走来为我盖上薄被。应该是芳尘吧。
“芳尘……”
“嘘!小声点,二娘睡觉呢!”
“哦。我们送去的点心分明是咸的,哪有一味是甜的?”
“多嘴!许是谷主吃到嘴里,甜到心里!”
“……可我老是感觉他们夫妻怪怪的。谷主虽然对我们二娘好得不得了,可老是不来……”
“那叫相敬如宾!你懂什么!”
窗外刻意压低的声音透过薄薄的窗纱传进来。
我翻了个身。声音立刻消失。
可是泪水却滑落下来。润湿了绣枕。
如果,早在我遇到他之前遇到。
如果,早在你遇到她之前遇到。
今夕何夕,会不会就不同了呢?
“芳尘,那最后两句诗是什么呐?我又记不得了!”
“哎,就你这记性,还想要学歌呢!这回记得了,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