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脸已经冻红了,静默在那里。他舅就对他道:"晚上住我那去吧。"
罗哲明问起他母亲呢,他舅舅只说:"你妈生病住院了,这些天不能照顾你们。"除此之外,再也不肯多说。
但是亲人之间就是这样的,对小孩看似维护,当面不说,可是在传递消息的时候却又非常的不小心,小孩经常能听到。罗哲明很快就在舅舅和舅妈聊天的话语里得知他母亲发疯住院了。
他舅妈在房内对他舅说:"到底有多厉害,听说有的疯子一定要关起来,否则会上街杀人的。"
他舅舅就烦恼地道:"把她单位的窗玻璃全砸了,一个领导被她用玻璃刺伤了,因为年终评奖她没得一个优,质问领导的时候,领导说她什么都不会,她受不了刺激就疯了。"
第二天罗哲明上学的时候,一个调皮的男生凑到他面前,对他嬉皮笑脸地说道:"罗哲明,听说你妈成了神经病,是不是真的?"
罗哲明默不做声,那男生就在他面前学着疯子模样又叫又跳,罗哲明再也无法忍受,就冲了上去,两个小孩扭打在一起。他赢了,可是那打败的小男孩从此看到他就叫他:"神经病,神经病的儿子!"一直到他考上大学离开家乡。
而且尔后,只要是和同学起了争执,吵闹打架了,对方总是嚷他是疯子的儿子,这句话就等于是掐住了他的命门。罗哲明永远忘不了从小到大所受的那些屈辱。周末的时候,他舅舅带着他们兄妹去看了住在安定医院的母亲。母亲和从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头发蓬乱着,整个人好像处在一种慌乱的光晕里,他就是从那时候起不敢再看母亲的眼神。
其实事后回想起来,第一次发病的经历根本不算什么,与后面反复发作的苦难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因为此后,亲戚对于他们家已经不热心了,每次他母亲发病,亲戚除了出力还要出钱,而且出力也还罢了,这些治病的钱却是打了水漂,永远不要指望收回来的。亲戚人人都有个家要维护,到了后面几年,亲戚看到他们都躲着了,他母亲发了病也无人出来主事。最惨的一次,他母亲疯病发作,脱光了衣服在街上打滚。他从学堂里跑出来,在大街上看到了,他母亲蓬乱着头发,一群人围着她,冲她扔垃圾,她呵呵地傻笑着,不理不睬。罗哲明走到母亲面前,对着不认得他的母亲呜呜哭泣。
从小到大的生活,对于罗哲明来说,就是一条苦难汇聚而成的河流,人情冷暖,在十几年的生命里全部尝了一个够。他努力读书,渴望快点儿长大,离开这个让人害怕憎恶的地方。他妹妹却走向了和他截然相反的道路,读中学的时候就打架逃学,和混混在街上吸烟,成了一个问题少女。
在罗哲明的生命中,自始至终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只有左祎。只有左祎,对他一往如初,资助他给他母亲治病,供他上大学。因为她家有钱,可以由着她胡乱花。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可笑。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罗家比左家有钱多了,可是自从他父亲出事之后,他们两个家庭差距就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不可跨越的鸿沟。左祎在告知她父亲要嫁给罗哲明的时候,她父亲鄙夷地说道:"门不当户不对,以后有你好受!"他们两家已经有了巨大的门第落差。
车子直接开到了家,悄无声息地进了车库,左祎拿好手袋,对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罗哲明说道:"到家了。"罗哲明没有反应,左祎心里疑惑了,她伸出手,探向他的额头,倾过身子来,对他关心道:"哲明,你没事吧。"她的声音软软柔柔的,就像街上等着出售的棉花糖,罗哲明却闪身躲开,推开了一壁车门,下去了。
左祎知道他有心事,呆怔了一刻,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心里也略有些失望。今天一大早出发,原想着她今天在他母亲面前表现好,他感动之余,也许会有一个快乐的晚上。现在看来,恐怕又要成空了。他们结婚才半年,可是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做爱了。左祎害怕不安,可是她也无计可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地争取和罗哲明做爱的机会,来证明他们之间没有事,他们的婚姻是对的,没有任何问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