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山岗上,清风拂面,心旷神怡。
山脚下,是一泓碧水,镜面般光滑,映射出一片瓦蓝的天空,远处,莽莽林海连绵起伏,郁郁葱葱的绿色一直延伸到了天际的尽头。
现在是星期六的清晨。我大致推算了一下我的方位,我现在应该是在房县或神龙架的某个地方。这是一大片人迹罕至的林区,远离尘世的喧嚣,空气清新。刚才片刻的打坐,在吐纳之间,我疾走了一夜的体力,感觉恢复了不少。有一刻,我甚至在想,等我老了,在这里结庐而居,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朝阳在山峦起伏间冉冉升起,大地正在苏醒。天地间充溢着勃勃的生机。无数不知名的小鸟,在山林里自由穿梭,发出清灵的鸣叫。这时,我感觉到山脚下的一片山林里,有了动静。
是那个家伙。它从一片灌木丛里,滚了出来;然后,蹑手蹑脚地躲在了一颗粗壮的松树树干后面,警觉地探头探脑。当发现没有危险后,它又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湖边,惬意地伸个懒腰,吧唧吧唧地饮起水来。
我想,如果我把它的照片发到网上,我相信一定会迷死很多女生,两眼放光地把它养起来当宠物。但它绝对不是宠物,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它到底应该算什么。背着教授,私下里我叫它:乖萌兔四号。
它似兔非兔,圆滚滚的一团,通体白色,无毛,瞪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懵懵懂懂。有时候,我觉得它更像一团贴地飘过的烟雾,无声无息。它的动作迅疾,十分警觉。稍有风吹草动,倏地一下就跑远了。至于为什么叫四号,原因嘛,这是我一年来,面对的第四只类似的生物了。
一年前,我不知道教授是在哪儿、用什么方法,弄来的它,他拎着它,是的,拎着,用一只手不客气地提溜着它的脖颈,扔到了我的脚下。教授的指令简短而明确。
抓住它。收服它。他说。
那个就是乖萌兔一号。我认为那是一个疯狂的家伙。我们根本没有走出房间,就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它上蹿下跳,忽而绕着我的裤脚疾速地绕圈;忽而又爬上天花板,一溜烟地从一个屋角,滑行到了另一个屋角。整整两天,那家伙仿佛不知疲倦,一刻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最后教授走了进来,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身形微动间,那家伙就又乖乖地被教授提溜着脖颈,拎在了手里。
三个月后,还是那间房间里,我用了半天的时间,也学着教授的样子,将乖萌兔二号,拎在了手里。
又过了三个月,乖萌兔三号被放进了山林。我拼尽全力,勉强跟踪了二十分钟,就彻底失去了它的影踪。当我垂头丧气地回去时,那家伙正被教授拎在手里,瞪大了一双惺忪的睡眼,满脸无辜地看着我。
不是用眼睛去发现它,而要用心!眼睛会被蒙蔽,视线会被阻挡,而心不会!教授对我说,道家的修行,其实就是内心对意识不断强化的修行。
我记住了这句话。
乖萌兔四号是个古怪的家伙,或者说,这是一个自大并且极具表现欲的家伙。如果再准确地说,就像一个人类青春期的、荷尔蒙过度旺盛的少男。他们自以为是,随时随地想着出风头,因而变得可笑而难以理喻。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一直追踪着它,翻山越岭,从武当山一直追到这里。我不再只用眼睛,只要我屏息凝神,满山林里都是它留下的气息,而它的影子,清晰地从某处,浮现在我的脑海。而这个家伙,在最初的惊慌逃窜后,对这场追逐游戏,就变得兴趣盎然起来,它经常躲在树丛里,等我经过时,才猛地窜出;有几次,我以为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它的踪影,它却兜了一个大圈子,又悄无声息地从我的身后窜了出来……每当它这么做时,它的小眼睛亮闪闪的,兴奋地又蹦又跳,嘴里发出一阵“咕咕咕”的类似笑声的声音。
现在,这个古怪的家伙就在我站立的这个山岗的下方。大约是喝饱了水,它仰天躺在湖边的草坪上,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双眼望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啊哦——我猛然恶作剧般地冲着山下,大喝了一声。
乖萌兔四号吓了一跳,慌乱地爬起身。当它抬起头看见我时,我感觉这家伙竟然笑了。它在我面前趾高气扬地踱了两步,然后,冲着我,抬起了一只前爪,依稀间,竟然是向我敬了一个军礼。
它脸上的那种漫不经心激起了我的好胜心,也调动起了我浑身的斗志。小样,太猖獗了,那我们就再好好比试一番吧!我凝神运气,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再次大喝一声,就风一样地向山下掠去……